会议室里的掌声，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咔！
安子皓起身时，西装第二颗
纽扣。
不小心刮到了桌角，发出清脆声。
“经市委研究决定，任命安子皓同志，为庆南市纪委监察三室主任。”
组织部副部长，将红头文件推到安子皓面前。
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笑成两道缝。
“三十岁的正处级，咱们庆南市可是头一份。”
安子皓接过文件时，指尖在“监察三室”四个，烫金宋体字上，停留了半秒。
三个月前，他还在瓦蓝乡，那个漏雨的宿舍里，写结案报告。
现在面前却摆着，镀金的名牌。
会议室落地窗，倒映出他挺直的背影，深蓝色领带，纹丝不动。
“安主任，晚上七点，明珠大酒店。”
秘书小跑着递来，烫金请柬。
“王书记亲自定的庆功宴。”
安子皓点头。
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区号赫然是瓦蓝乡的0796。
“喂？”
“安书记！我是老张家闺女！”
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电流声，背景音里，隐约有嘈杂的喊叫声。
“鑫隆化工厂，要强占咱们耕地，我爸带人拦着，现在被...”
通话中断。
安子皓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
会议室空调吹出的，冷风掠过他后颈。
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怎么了？”
坐在旁边的老领导，赵建国压低声音，花白眉毛拧成疙瘩。
安子皓把手机，转了个面。
“瓦蓝乡可能出事了。”
明珠大酒店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
安子皓站在，落地窗前。
香槟杯里的气泡，不断上浮又破裂。
窗外庆南市的夜景，灯火辉煌，与记忆中瓦蓝乡的，星空形成鲜明对比。
“小安啊。”
王书记拍着他肩膀，雪茄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这次提拔你，我可是在常委会上力排众议。”
肥厚的手掌，在他肩头重重，按了两下。
安子皓嘴角，扯出标准弧度。
“感谢组织培养。”
宴会厅另一端，骚动起来。
穿藏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来。
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马德彪？”
安子皓瞳孔微缩。
这位原市招商局，副局长，正是接替他瓦蓝乡，党委书记位置的人选。
“安主任，久仰。”
马德彪举杯，露出腕间百达翡丽。
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听说您对瓦蓝乡，感情很深？
巧了，我刚引进个，五千万的项目。”
安子皓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戒痕。
资料显示马德彪，至今未婚。
香槟杯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他看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
“什么项目这么急？”
安子皓状若，无意地问。
“环评过了？”
马德彪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哈哈大笑。
“安主任真是，职业病啊！”
他凑近压低声音。
“市里重点工程，特事特办嘛。”
宴会结束，已是深夜。
安子皓在停车场，拨通张卫国的电话。
接听的却是，医院护士。
“患者肋骨骨折，伴有轻微脑震荡。”
吱——
方向盘被攥得，咯吱作响。
安子皓瞥见副驾上，崭新的任命文件。
烫金字体在路灯下，反着光。
他调转车头，朝着出城，高速方向驶去。
瓦蓝乡政府大院前，拉着刺目的红色横幅。
安子皓下车，几个穿制服的，保安立刻围上来。
“找谁？”
领头的壮汉挡在门前，警棍在掌心敲得啪啪响。
安子皓亮出工作证。
“市纪委安子皓。”
保安脸色骤变，对讲机里，传来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安子皓径直推开玻璃门。
大厅墙上的公示栏里，鑫隆化工的环评报告复印件，被贴在显眼位置。
“安书记？”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安子皓转身看见，妇联主任李红梅。
她眼下的青黑，连粉底都盖不住，“您怎么在这！”
“老张在哪家医院？”
李红梅左右张望，拽着他躲到，消防通道。
“县人民医院。
但马乡长派了人守着。”
她噤声，惊恐地看向，安子皓身后。
“安主任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通知？”
马德彪从楼梯上，走下来。
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其中梳油头的那个，正用手机拍照。
安子皓注意到，油头男人手腕上的蝎子纹身。
鑫隆化工的保安，队长刘三，他在之前扫黑档案里，见过照片。
“路过。”
安子皓把工作证，收回口袋。
“听说引进个大项目？”
马德彪假笑时，眼角挤出三道褶子。
“明天正好有，村民说明会，安主任不如一起？”
他朝纹身男，使了个眼色。
“给安主任安排住宿。”
安子皓走出大院，后脖颈的汗毛，根根直立。
后视镜里。
一辆黑色桑塔纳，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的车。
县医院消毒水味，呛得人眼睛发酸。
安子皓在ICU外，见到了张卫国的女儿张晓芬。
她工装裤上，还沾着泥点子。
“他们用铲车，推平了葡萄园。”
张晓芬把手机，照片放大，画面里穿制服的人，正把村民往警车上塞。
“环评报告是假的，我们查过了。”
哒哒！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安子皓迅速把，手机还给她。
“明天村民大会，带二十个，信得过的人。”
回到招待所，已是凌晨三点。
安子皓刚刷卡进门，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档案袋。
后是一叠鑫隆化工的，财务复印件，最后一页，用红笔圈出了。
“马德彪”的银行流水。
轰隆隆！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安子皓掀开窗帘一角，那辆黑色去、轿车正驶离停车场，尾灯在雨幕中，拉出两道红线。
村民大会现场，比菜市场还吵。
马德彪站在主席台上，背后挂着“鑫隆化工项目说明会”的横幅。
话筒啸叫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年产值三亿！就业岗位五百个！”
马德彪挥舞着规划图，额头渗出油光。
“市里特批的扶贫项目！”
安子皓的目光，扫过台下躁动的人群。
突然在最后一排，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本该躺在，ICU的张卫国，此刻正用缠着，绷带的手。
悄悄比划着他们，当年办案时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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