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在路灯下织成银网。
安子皓站在。
乡政府宿舍的窗前,指腹无意识摩挲着。
手机边缘。
屏幕上还停留着,一秋发来的孕检报告照片。
而通讯录里“傅局长”三个字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他想起张狗子,领到赔偿款那天,老张家新换的铝合金窗,也是这样映着雨幕。
看似透亮.
实则每道缝隙,都渗着经年的阴寒。
抽屉里那份关于污染费的,审计报告变得灼手。
纸页边角还沾着赵国庆,上次争执。
打翻的茶渍。
安子皓摸向颈间发现。
母亲留给他的那枚平安扣,不知何时裂了道细纹。
就像他此刻在玻璃,倒影里看到的。
自己眉心那道,从未有过的竖痕。
轰隆隆!
雷鸣电闪!
雨鞭抽在玻璃上,裂纹般的闪电照亮了,安子皓捏碎的彩信。
他攥着手机,却指节泛白.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匿名彩信。
三张照片,分别是他与一秋,在酒店的监控截图。
还有一张泛黄的,文件扫描件。
标注着“九八年庆南路,政事故档案”。
嘭!
他猛地将手机,砸在桌面上,震得保温杯里的,枸杞水溅出。
在《瓦蓝乡年度工作报告》上晕开深色痕迹。
“安副乡长好雅兴。”
赵国庆的西装,绷在肚腩上。
纸袋在他指间,发出窸窣响动,像毒蛇蜕皮。
“听说你要当新郎官了?”
他刻意拖长尾音,嘴角的笑意,像淬了毒的匕首。
卫先波缩在他身后。
眼镜片后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起皮的油漆。
安子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喉结滚动咽下怒意。
“赵乡长有事直说。”
他瞥见卫先波口袋里,露出半截黑色U盘。
与自己藏在衣柜暗格里,一模一样。
“啪!”
牛皮纸袋甩在桌上。
照片飘落时,安子皓看见,每张背面都印着黑色编号。
和纪委证据袋上的一样。
最上面那张,一秋锁骨处的胎记,清晰可见。
赵国庆弯腰凑近。
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这要是传去纪委,傅局长怕是要亲手,撕了你这准女婿。”
呵!
安子皓笑出声,抓起照片,慢条斯理地折成纸飞机。
纸翼掠过赵国庆,惊愕的脸。
嘭!
撞在墙上,发出微弱的闷响。
“赵乡长费心了。不过比起别人私事,不如多操心下自己的账?”
他余光扫过卫先波。
骤然绷紧的肩膀。
“比如上个月那笔,污染补偿款的去向?”
啪!
赵国庆的婚戒卡,进掌肉,十年前他就是这样,在党委会上,拍板了庆南路拆迁。
“安子皓!别给脸不要脸!”
他身后的卫先波。
向前半步。
又在赵国庆的余光中,缩回去。
指尖在裤缝处,蹭了蹭冷汗。
噼啪!
办公室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雨声,愈发急促。
安子皓缓缓拉开抽屉,露出半截录音笔。
“三天前,张狗子在县政府门口,的‘偶然’遇见,您猜他录下了什么?”
他盯着赵国庆煞白的脸。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音笔的红光规律闪烁,安子皓突然想起,监护仪上消失的绿点。
那是安叔咽气,他盯了整晚的。
赵国庆的瞳孔,猛地收缩。
后退时撞翻了,桌边的绿萝盆栽。
泥水漫过地板,蜿蜒着流向,安子皓的皮鞋。
他扯开领带。
露出脖颈,狰狞的青筋,“你以为只有你有底牌?”
说着掏出手机,播放键按下的瞬间。
吱——
熟悉的刹车声,混着金属撞击声,刺破空气。
安子皓的心脏,几乎骤停。
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在脑海闪回。
母亲最后一声尖叫,与眼前的音频重叠。
他踉跄着扶住桌沿。
听见赵国庆沙哑的笑声。
“当年那辆货车司机,上个月刚在看守所‘自杀’。
不过...”
他故意停顿。
手机屏幕亮起,另一张照片。
是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的安叔。
“有些人,可等不到真相大白那天。”
“够了!”
安子皓抄起保温杯,狠狠砸在地上。
嘭!
瓷片飞溅间。
他扑过去揪住,赵国庆的衣领。
对方身上浓烈的酒气,让他作呕。
恍惚间又回到父亲,葬礼那天,混杂着消毒水,与白花的刺鼻气味。
卫先波冲上来拉扯。
嘭!
却被他反手甩开,后脑勺重重磕在,文件柜上。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纪检委的老周,举着搜查令,破门而入。
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傅恒。
赵国庆挣扎的动作僵住。
卫先波瘫坐在地,U盘从口袋滚落。
在地板上,滴溜溜打转。
傅恒盯着地上的照片,喉结动了动。
“赵国庆,关于梁英才,落马前的资金往来。”
他的目光扫过,安子皓通红的眼眶,声音突然发涩。
“还有九八年那起车祸。”
安子皓松开手。
赵国庆瘫坐在,满地狼藉中。
轰隆隆!
窗外惊雷炸响。
他摸出贴身,收藏的旧照片。
父母站在樱花树下微笑,母亲怀里抱着三岁的自己。
照片边缘已经泛黄。
像极了安叔临终前,交给他的那卷录像带。
静静躺在衣柜暗格。
等待重见天日的时刻。
深夜的医院,格外寂静。
安子皓站在,一秋的病房外。
透过玻璃。
他看见她蜷缩在病床上。
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脸颊。
床头的妊娠检测单,被风吹起一角。
与窗台上的苹果,形成刺眼的对比。
他想起奶奶削苹果时,颤抖的手,想起张狗子父母,布满老茧的手。
想起安叔最后那封,未寄出的忏悔信。
咔!
推门声惊动了一秋。
他看见一秋把手机,塞到枕头下,指甲在检测单上,划出两道白痕。
“你怎么来了?”
安子皓在床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去看过安叔了。”
他感觉到掌下的身体,骤然紧绷。
“他说录像带备份,在交警大队的老档案柜里。”
一秋猛地抽回手,别过脸去。
“所以你是来要证据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就像我爸收的那些黑钱,你也想要分一杯羹?”
“不是。”
安子皓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展开是半枚,破碎的平安扣。
“这是车祸现场找到的,我一直以为是妈妈的。”
他看着一秋,煞白的脸。
“直到昨天在傅局长书房,看见另半枚挂在,你儿时的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