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州城外的榷场飘着波斯香料与洞庭银鱼的腥甜,还有阵阵炒制茶叶的清香。
色目商人阿迪勒掀开茶饼,指缝间簌簌落下铅粉。
“南人奸诈!”
他怒摔茶饼,却见对面史天泽有苦难言。
“老爷......这都是劣茶啊......去除铅粉之后核算成本也就值原本价格的三成。”
“史相公有令,这茶叶你无论如何也得收!”
史天泽已经要疯了。
自从叶孙脱被韩慕远偷了桐柏山要塞后,整个前线的战局都进入了逆风。
叶孙脱气的要死,联合脱脱数次上疏忽必烈要求严惩史天泽,就连刘秉忠也压不住蒙古贵族气势汹汹的告状。
无奈之下,史天泽只好提前出手一些茶叶希望换点钱,好用军饷堵住叶孙脱等人嘴。
“听闻史天泽老贼已经快疯了,他那些掺了铅的茶叶根本卖不出去,好容易弄出点没铅的又被花果茶给冲击的只能大幅度降价。”
韩慕远和苏明义坐在府衙中,身边是刚刚来投奔的王焕和马贵。
“兴砚(王焕)、肃良(马贵),你二人能投效王师,本使十分欣慰。
且授兴砚第一厢第三营都虞候之位,肃良为节度使衙门司马。”
第一厢的战兵都在第一营,第二营和第三营基本上都是屯田兵和辅兵,授予王焕确实合适。
而节度使衙门司马原本是苏明义在兼任,眼下他为副节度使,正好把这个位子给马贵,反正一个虚职也不会引起老部将们的反感。
“多谢使君!”
“好了。”
韩慕远抬抬手,而后问二人道“史天泽老贼是想卖茶叶换军饷,这信阳州和唐、邓二州还未被官军收复。故两国间的走私难以断绝,不过你二人既然为淮北人士,自然能知晓些许走私路径。
这茶叶在淮北卖不上价,加之花果茶的冲击,史天泽老贼底裤赔光也收不到钱。
他必走私来淮南,你二人可否去边境巡查,把老贼的商队扣住?”
“使君且放心,定不负所托!”
苏明义疑惑的看向韩慕远,颇有些不解的问道“使君之前打算在明年新茶上市后再行对史天泽下手,且需要打下信阳州和唐、邓二州。
怎么现在.......”
韩慕远放下茶杯笑了笑,旋即解释道“事态有变,当然要与时俱进了。
开战前我是没料到一件事儿,那就是元廷还敢让蒙古人和汉人搭班子,这史天泽和叶孙脱之间可有不少明争暗斗。
你像叶孙脱为何急切的要弄粮食,还不是史天泽不给他拨军饷和粮秣么。
要是驻守信阳州的是个汉世侯,你看史天泽敢不敢把桐柏山要塞全囤上茶叶?
有叶孙脱在,信阳州和丢了也没区别。
正好叶孙脱迫使史天泽提前出手茶叶,那咱们就一边拦他的茶叶进入淮南市场,一边往淮北市场捣腾花果茶把茶叶价格给打下来。
如此......看他史天泽破不破产吧。”
“咱们往淮北走私花果茶数量有限,未必能影响淮北茶价。”
“找人合作呗。”韩慕远吹了吹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后笑着放下茶杯。
“找谁?”
苏明义疑惑。
“叶孙脱啊!”
“咱可是刚打完他。”
“那怕什么?有钱他不赚?
而且在搞史天泽这件事儿上,叶孙脱比咱还着急。再加之他现儿个穷的要死,怎能放过赚钱的机会?”
千里之外的大都,回朝的脱脱和廉希贤(廉希贤族兄)正将掺铅的茶叶撒在刘秉忠面前。
“史相公的商队用这等劣质茶叶兜售于市场,莫不是要亏的底裤都没了?”
刘秉忠身为汉世侯的首领,自然脸色难看。
“史相公的财政一旦破产,前线的军饷怎么办?
阿里海牙到现在还欠着回回精兵三个月的饷呢,那韩慕远捞了好几笔,如今手里有钱四处出击,人家阿里海牙和叶孙脱除了闭门不出外还能怎么办?
精兵精兵,要人家上战场得给够钱。
早就说了,南阳府前线的军饷朝廷给一半、史相公和贾相公给一半。
如今史相公破了产,看前线军饷如何拿出?”
“脱脱,你天天张嘴闭嘴就是钱钱钱。
怎么?
你们蒙古人掉钱眼儿里了?”
“刘相公说的好啊,那你们汉军也别纳军饷,看你们的武卫军精兵能不能打仗?”
“好了......吵什么?”
忽必烈抬眼瞥了二人一眼,二人立马噤声不敢继续争吵。
“刘相公,户部今年的札子都存档完了?”
“上半年的户籍和税收已经留存。”
“有多少钱能度支?”
“这......今儿个臣却也算了算,淮北、南阳、汉中三地战场的靡费,加之陕西旱灾和北境修缮长城的花销,这钱也就堪堪能剩下六十多万钱。”
“不是六十多万贯?”
“不是.......”
忽必烈眉头紧蹙,似乎在想解决之法。
“加收商税吧,西域撒里畏兀尔和回回各部来中原通商商队一律加税,务必在史天泽撑不住前把军饷补上去。
唐、邓、信阳三州不能丢。”
“诺。”
同时,大宋临安。
谢道清将荆湖北路的札子放在文天祥面前,面露愁容的叹道“韩卿在湖北之地的改制或有成果,眼下楚地不缺粮饷且局面颇有优势。
但本宫以为其他地方还不具备全面改制的条件,所以......韩卿所提以湖北试点经验推广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眼下陆相公和张帅都在前线,朝中大事小情本宫都该与文枢密商议。
于此,枢密有何意见?”
“太后所言甚是,韩秀才他不缺钱是因为首轮改制的那些产业新奇,所以比预计上多赚了些。
待市价稳定,每年的收支其实并不亮眼。
要想真真正正的把各产业扶持起来,还需大量的钱财投入。
但......”
“朝廷还有多少钱粮?”
“三十多万贯,但淮北各军的军饷还没发,发完也不剩多少了。
至于说粮食......每年的粮产和运粮效率也就堪堪够用。
大战一起,各地每年都得饿死几万人。
韩慕远治理楚地有成效,其实......也是让饿死的几万人变成几千人。”
“逢乱世,效率总有下降。
各地衙门贪腐成风,花销也总落不到实处。
朝廷收上来一贯,得从百姓身上扒下来三贯。花出去三贯,能落实到一贯就不错了。
乱世当重典于官吏,而于百姓却该约法三章,法令越轻薄越简明最好。
本宫授你枢密院督察全国衙门之权,卿与陈卿共同督导。
遇到贪腐过分者,给本宫杀!”
“臣遵旨!”
“对了,下诏荆湖北路,告诉韩慕远他在楚地放开手去搞。
荆湖北路各地衙门有不服者、贪腐者、怯懦者,他随意处理!”
“诺。”
荆湖北路,节度使衙门。
“朝廷授予我处置官吏的权力,既然如此......安汉你和兴砚、肃良组织军法队,有任何官吏、军官贪腐之事,可随意处置。”
“诺。
不过使君啊,有些许将士抢掠百姓之事......”
“发足了军饷的精兵劫掠百姓者当场处决,其余普通辅兵和厢军......只要不闹出来人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毕竟是封建主义军队,韩慕远也没资格要求过多。
“对了,史天泽老贼有什么动静?”
“这几日倒是往淮南捣腾了不少茶叶,不过在边境就被我军巡查队给扣下了。
老贼费尽工夫将铅粉洗出去,现在是淮南进不来而淮北卖不上价。”
“可以通知叶孙脱,把剩下的花果茶都出手了。
下个月,史天泽必须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