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慕远有了两天清闲,在与吕文德交接后立刻带着杨效忠、周子境、刘赦、梁万山等核心军官团回到襄阳。
吕文德刚开始还暗自吐槽韩慕远把熟悉樊城情况的良将精兵都带走了,一点也不给他留。
但在看了韩慕远修建的城防体系,又了解了韩慕远这几个月守城之战后,吕文德当真的惊讶不已。
留下来的陈子龙被任命为吕文德军的主簿,不仅给吕文德开了眼,让他知道韩慕远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儿,还亲自领兵夜袭了阿速部一回,当真是让吕文德感慨樊城守将个个是人才。
韩慕远回到襄阳后,第一时间去和满月腻在一起。
“夫君这些时日受伤严重,妾真是担心。”
“没必要挂念,为家国战不计此伤。”
韩慕远得了正式的任命,成为朝廷认可的禁军厢都指挥使,也算是宋军中的高级军官了。
满月自然也有了自己的厢房,随着待遇的提升她倒是有些担心。
“夫君是还要准备考功名吗?”
“当然,只要正式的功名才能稳定现在的地位。
如今的厢都指挥使不过是战时激励士气任免的空架子罢了,想化虚为实必须要有功名才行。”
“那......夫君是不是该考虑纳妾了......”
“你想什么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纳妾?
况且我已与你婚配,怎还想着纳妾?”
满月只是觉得她作为一个村里的丫头,在身份上配不得韩慕远罢了。
她自然不愿韩慕远纳妾,方才之语也只是试探而已。
韩慕远仔细想想,便理解了满月的所作所为是什么意图。
“所谓人不善者而改之,且得让自家媳妇儿得到些思想改变了。”
韩慕远没有嫌弃满月这种农妇思维,而是秉持马哲实践主义观准备来一场思想改造。
“媳妇儿......”
“嗯?”
“这两天晚上要是不忙,我来教你识字。
你把院子里的沙土堆在一起,四边用石块围上。
现如今笔墨纸张都是稀罕物,只能如此以树枝代笔、以沙土代纸了。”
“啊?”
满月有些惊讶,随即怯生生地问道“夫君打算教妾身些什么?”
“额......我想想我还能大体背诵下来的书目吧......”
韩慕远思来想去,终于找到了几本有用的书。
“孔夫子之《论语》、荀夫子《荀子》、王夫子之《论衡》、蔡夫子之《熹平石经》、朱夫子之《白鹿洞书院揭示》,这几本书我还大体记得内容,且先粗略教给你。”
蔡邕的熹平石经在两宋还有刻本,上面有对于孔孟荀等上古儒家大师们比较原始的理论解释,和后期理学的经文解释不太一样。
至于王充的论衡,更是儒家比较古早的唯物主义思想著作,这是必须要学的。
至于说韩慕远为何要教给满月朱熹的白鹿洞书院揭示,那是因为当今理学和朱熹的学习观确有可取之处。
不能说闻理色变、听朱不语,理学的诞生是为适应分裂期而造就的极端保守思想和威权主义。
让满月学学,顺便对比一下其他著作还是很有必要的。
“夫君,妾身感觉有些学不明白啊。”
“学不明白不怕,我先教你识字,这些著作只是粗浅理解罢了。
等战事稳定而我又能博取些许功名,就请朝廷许你入皇宫女学学习。”
南宋朝廷对贵戚女子们有专门开设的女学,韩慕远也想让自家媳妇去里面学学。
“好,多谢夫君。”
这两天韩慕远趁着不忙,给自家媳妇来了一场扫盲突击。
两百个左右的常用口语字,被韩慕远一遍遍的教给了满月。
当然了,这样的突击教学是不可能有太好效果的。
满月只能从一认到三,等到了四就开始为难了。
还有自己名字也能认出来。
两天五个字,韩慕远顿感任重而道远。
“诶,我把这些自刻在了木板上,旁边标注了切韵和图案,你这几日自个儿反复观看。
等我再回来,可要考考你。”
唯一让韩慕远欣慰的,是满月对切韵的理解很快。
只要会切韵,那自个儿就能照本宣科的自学,不必让他继续跟着。
“夫君又要走吗?”
“就是去外头军营训练将士,估摸着个把月就能回来了。”
“好......”
满月有些不舍,紧紧地抱住韩慕远的身子不愿撒手。
“好了,等我回来咱在叙别离之情。”
“嗯......对了夫君,你既然有心教妾身识字,为什么不教将士们也认认字呢?”
“诶,这识字困难。
咱汉字的学习成本本来就高,没有足够懂教学的先生帮衬,是不可能大范围的给将士们扫盲的。
我能顾得上你,也就不错了!”
“可......夫君啊,你不是说要教将士们读书认字吗?”
“那也是少数精兵,学一些战场上用得着的号令文字。”
“但是你看你作为将领要交给精兵们必备文字,那他们成为将军后不是也要教这些东西?
那如果没有合适的先生怎么办?
也不是人人都是夫君你这样的书生将领啊!
我倒是听过村里先生说过一个道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除了识字外,还得交给他们认字的法子嘛!”
“对啊!
但眼下笔墨纸张都不够啊!”
“我们村里蒙学有个法子,就是用泥土混合干草兑水后制成泥板晒干。
用的时候在下面架上木架子,底下用筐接着。每次练字就在泥板上洒水,最上面的泥土湿润后可以用木棍来练字。
而每次洒水损失的泥土都落在筐里,等一个泥板用完就兑水晒成新的泥板!”
“这倒是个好法子!”
韩慕远十分惊喜,越来越认可人民才是历史创造者这番话了。
毕竟老百姓的朴素智慧,当真是最实用的。
“而且你还可以把最关键的一些字用陶土烧成小块,每个精兵发上几块随时观看。
他们还能在平日里将这些字交给家人,不说有什么大用,但也算普及些许学问罢了。”
“媳妇儿呀,你可真算是我的先生呢!”
满月让韩慕远认识到两个问题,一个是不能只教这些精兵识字。他们很可能也会成为中层军官甚至是将领,那他们也就需要一批识字的亲兵。
这年头可不能等先生来教,必须让他们自己有教人识字的本事。让军中形成自己的文字传承体系,这样宋军的战斗力可以稳定的保障下去。
另一个就是让韩慕远想到了陶行知先生的“小先生制”和“教育即生活”理论,困难时期未必盯着学堂的教育,让这些人在生活中随学随教,也能把知识传播出去。
不说别的,他们身边的亲朋认识几个字,那未来工部派遣的学子们就能更高效的给他们讲解农业和水利技术。
那这些人就从目不识丁的老农民变成了农业技工,一个国家的生产力就是这样慢慢上来的。
而且说不准,其中真有人才能举一反三,研发出新的农业和水利技术也不一定呢。
“还有啊......咱学字不得先学切韵么,不过切韵对于目不识丁的初学者来讲还是难了。
夫君见多识广,莫不如用便捷的胡人文字创造一种新的切韵表,这样也方便大家识别。”
“对啊,怎么把声母韵母表这个识字启蒙术给忘了?
这年头没有英文字母,可以用拉丁字母代替嘛!”
韩慕远心中激动,只感觉扫盲之路就在眼前。
“满月!”
“夫君怎么了?”
“我韩慕远发誓,从今儿个开始你就不只是我的妻子。
我中华文教史上,日后定有你满月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