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泪

听闻陈子龙的话，韩慕远点了点头，便让他去给襄阳传信。

襄阳的态度很直接，吕文焕不愧是沙场宿将，只不到半刻就下了决断。

襄阳冒着元军水师袭扰的风险，疯了般给樊城运了两个月的口粮。

而后用运粮船撤出一批妇孺，再给樊城补充了一千签军青壮。

最后，吕文焕留了一句话。

“守住三个月，鄂州必见分晓！”

自此，襄阳和鱼梁洲关闭的渡口，暂时停止向樊城运粮。

韩慕远和陈子龙、梁万山三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坚定不移的神色。

“用多余的铁渣混合沙土熔成铁水，浇筑四方城门和垛子。

再传信城外，放弃除小群山要塞外全部堡垒，全军回城固守。

我军和敌军在小群山各占一半的山头，所以此地决不可失。

行章兄你率二百精兵趁夜垂吊出城，守住小群山要塞不容有失。

樊城城破，就坚持到粮尽为止。

再无援军，就请鱼梁洲水师在山脚下接应尔等回襄阳。”

梁万山望着韩慕远，却并未答话，只是行了一礼后转身出城。

两个月后。

随着元军的隧道战再度落败，阿里海牙也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这两个月阿里海牙和阿速可谓是用了浑身解数在攻城，隧道战、水战、火战等等招数元军全都用了一遍，但樊城依旧伫立在他们的眼前。

“鄂州方向的伯鲁那颜和从波斯回来的斡鲁脱那颜苦战不利，被敌军自渝州来的吕文德部和夏贵部钳制不能前进，正面又被张世杰部和吕文焕部夹击，只怕撑不了多少天。”

阿里海牙和阿速、史天泽三人陷入沉思，宋军粮草不够用他元军粮草也不够用。

眼下中原各地起义，粮道安全难以保障。

楚地战场旷日持久又战线太长，元军各部也开始出现断粮的情况了。

忽必烈调木华黎之子札剌儿·伯鲁率泰赤乌部精兵和武卫军精锐、波斯回回军精锐两万，以大将者勒蔑之子兀良哈·叶孙脱、大将忽必来之子巴鲁剌思·合都、从波斯回来的大将哲别之子别速·斡鲁脱为将军，势要从鄂州打开局面。

蒙古四獒之后，全数出战。

可吕文焕不顾樊城的拼死救援，让鄂州方向摇摇欲坠。

而且阿里海牙发现，韩慕远这个在樊城的钉子他拔不掉。

“韩秀才这个钉子必须拔了，要不然我军必败无疑。

我调一万兵昼夜急攻，不信拿不下他！”

史天泽也不打算藏私，这种时候就必须要拼命了。

忽必烈三令五申，说他史天泽再敢藏私就要治他的罪。

“史相公你这样是不行的！”

阿速摇摇头，指着地图上小群山的位置说道“韩秀才把全部要塞堡垒全都放弃，却独独留下小群山的要塞。

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是小群山太重要了！

此地威慑山下正对鱼梁洲的渡口营寨，待他拿下渡口就可保汉水粮道畅通。

有了粮，咱再打一年也未必拿得下樊城。

届时襄阳吕文焕和随州的李庭芝一呼应，我军可打不下去了。”

“史相公言之有理！

草原上有句老话说的好，贪婪的豺狼终究吃不饱，吝啬的穷鬼也终究富不了。

有舍弃才有得到。

我军不如放弃小群山要塞，让给他韩秀才又如何？

他拿了要塞必然有所行动，只要他主动出击咱们就有机会吃掉他。

卖个破绽，不就能引他上钩？”

阿速的话语一出，阿里海牙和史天泽顿时恍然大悟。

“可以！”

第二天，韩慕远惊讶的发现蒙军撤出了小群山要塞。

“敌军居然把小群山另一边给让出来了？”

韩慕远不可置信。

“梁万山都虞候已经率军进入另一边要塞，要不要让他率军出击打蒙军一个措手不及？”

杨材根站在城头上，脸上布满了兴奋。

“绝对不可，敌军主动让出要塞必有蹊跷，我军稳稳图之不能擅动啊！”

陈子龙一脸菜色，但还是披着破烂的甲胄、拿着残缺的刀剑站在第一线。

韩慕远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形势不等人。

昨天，韩慕远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你这老骗子，满口胡话诓老子家的便宜！”

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正对着一个老头暴打，韩慕远巡逻至此便连忙拉住。

“你这汉子怎地殴打老者？”

韩慕远皱了皱眉，心想都饿的吃不上饭怎还有精力互相厮打。

“回都虞候的话，这老头不地道坑了我家的肉！”

汉子一脸的不服，似乎那老头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肉？”

韩慕远不由得诧异，心想这普通的老百姓哪里来的肉可以吃。

不过当汉子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韩慕远才知道他天真了。

“他家老小看上去挺肥，但一身的囊肿根本吃不了老子家的老二前些天刚饿死，身上还有二两肉，和他换了不是亏了吗？”

这就是易子而食的具象化。

韩慕远以为大家会难堪，或者会不齿。

但汉子脸上除了饥寒交迫外没有任何表情，就连听到他说话的老头和旁人也是一脸麻木。

好像......这事情很正常一样。

韩慕远麾下的精锐还能有口麦麸和谷壳拌着草根吃，但普通百姓已经开始吃上死人了。

不过韩慕远只能当看不见，他不能把精兵的粮平分下去，这样只能让樊城沦陷的更快。

叹息一声，韩慕远只能选择默默离开。

思虑回到现在，韩慕远不知道要不要赌。

敌军定有埋伏，但搏一搏或许真的有奇效。

鱼梁洲的粮道一通，襄阳的存粮可以高效的运入樊城，甚至支持樊城和鄂州两地战场也能勉强供应。

“君贲兄，你说要不要奋力一搏。

咱这粮食能保证精兵再吃一个月，一个月后若使君方面得以突破则全局盘活，代价就是除几百精兵外樊城里将再没一个活人。

要是能打通鱼梁洲粮道，剩下的人都能活。

但要是被敌军埋伏全歼，樊城则当场陷落。

襄阳，最终也守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