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韩慕远派遣斥候出去已经是第十天了,这十天中是他最难熬的日子。
阿里海牙、阿速、史天泽三人充分展示了他们作为名将的真正实力,也充分展示了蒙军没有内斗时的战斗力。
此刻,汉军跟随回回先锋队再一次对襄阳外城发起了进攻。
“点燃狼烟,要四周堡垒遣轻兵袭击敌军营帐!
不过切记莫要深入,否则如上次般为阿里海牙反设埋伏!”
韩慕远瞧见蜂拥而来的敌军,和敌军身后那云梯与回回炮就感觉头皮发麻。
果然,随着敌军开始用冲车和云梯进攻城墙四角的时候,回回炮开始用铅弹对准了正面城墙猛击。
韩慕远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砖石似乎都要瓦解了。
“不好了!
龄山兄你快看,那边的城墙塌了!”
在阿里海牙十来日的反复轰击下,这处城墙终于是倒塌了。
“不要慌,把提前做好的栅栏和拒马抬出来。
行章兄你继续在此处指挥,我率军下去拦截鞑子!”
韩慕远拿起长枪盾牌,组织签军于城下列阵。
“让禁军的神臂弩队掩护,各都呈方阵堵住缺口。”
杨材根和周子境、刘赦三人分开来,各自守住军阵三角与韩慕远呈呼应之势。
宋军迅速堵住缺口,一边反击一边用栅栏、拒马修补破损的城墙。
阿里海牙抓准时机,立刻令阿速率一千精锐骑兵开路,史天泽部将领两千汉军重步兵跟随在后准备攻入樊城外城。
“不要乱!
待敌五十步竖长枪!
待敌十步长枪手突刺!
刀盾手、弓箭手两翼进攻,将敌军中军精锐阻隔出来!”
蒙军在杀至宋军军阵前时,扬起一片烟尘。
韩慕远被呛的睁不开眼,但依旧凭借听觉辨认距离,用直觉下令长枪手突刺瞬间与蒙军骑兵缠斗在一起。
重骑兵的突击十分震撼,宋军军中顿时瓦解为两半。
蒙军身后的汉军刚要趁势突入,就被杨材根带领的刀盾手拦截在城墙边。
在两军接触时,宋军的弓弩手也在刘赦的指挥下放箭以分割蒙军。
顿时,蒙军的骑兵冲击力被人墙和木栅栏化解。
一次没有突破,蒙军骑兵迅速后退准备整队。
韩慕远和周子境见状立即跟上,将来不及撤走的几个鞑子拉下马来斩杀于城外。
汉军见蒙军撤出,也马上沿着城边列阵,既能不被宋军包围又能阻拦宋军铺设栅栏与拒马。
而蒙军此时也完成了整队,在阿速那可儿的带领下再一次对宋军发起了进攻。
“不行啊,再来一次非得打破咱这城防不可。
莫不如标下率先锋迎战,都虞候且带人修补城墙。”
周子境咬着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已经做好被拦在城外的准备了,不过就算是死也要守住樊城。
守住他的家。
这是韩慕远第一打真正的硬仗,阿里海牙和阿速两员大将发挥真正实力的时候,韩慕远当真感觉如孤舟般飘摇。
他不能在第一仗就折了周子境。
或者说韩慕远的心还不够狠。
“你带人驱赶汉世侯兵,一旦得手立刻修补城墙不要犹豫!
兄弟们,我要亲自出去阻拦敌军,诸位可自愿跟随!”
说罢,韩慕远直接冲出外墙伫立在蒙军骑兵与城头之间。
有二百多签军跟随韩慕远出来列阵,众人举起长枪、拿着火雷时刻紧盯眼前蒙军骑兵的动向。
兀良哈部的精锐撤至护城河边,绕了一圈整理好军阵就要再度冲锋。
一千兀良哈骑兵中有一百重骑,这也是从速不台开始就积攒下来的家底,更是阿速的贴身护卫。
“火雷集中后排,瞄准敌军重骑,不要轻易投掷。”
前排的宋军用生命拖延了兀良哈骑兵的进攻,迫使敌军重骑减缓速度并暴露在火雷的爆炸范围内。
就连韩慕远也被敌军重骑兵的骨朵给击飞出去数米,身上穿的半身铁甲破烂不堪,一口鲜血从自己口中喷出。
“不行......内脏受了伤......再打下去怕不是要死!
但......不能就这样啊.......我......还要救救我的国家啊。”
从穿越前到穿越后,韩慕远从来都是个读书人。
读圣贤书,自当报国。
韩慕远爬起来,用手中长枪刺穿一个蒙军轻骑的胸膛。在那人倒下去后,韩慕远清晰的看见敌军重骑已经暴露了出来。
“投掷火雷!”
后排的宋军立刻扔出火雷,虽未对敌军重骑造成实际伤害,但依旧混乱了敌军军阵。
这一百多宝贝的重骑兵可不能有闪失,阿速再度发挥奴隶制下大奴隶主的特性——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史天泽部想出城藏在阿速部后面,但阿速可不能答应。
阿速把史天泽的兵扔给宋军去合围,他则率骑兵再度返回河岸边整队,顺便等着阿里海牙修补浮桥给他运送箭矢进行补给。
而韩慕远也没得到休息的时间,史天泽部的败军被杨材根和周子境赶了出来,直接就撞上了韩慕远所部。
“往后杀回去!”
韩慕远看到周子境给他留了个口子,立刻带人往缺口处冲击。
宋军和汉军十分默契,一方拼命的往城内冲,另一方则拼命的往城外跑。
都是汉人,谁真的打生打死。
这也是韩慕远之前极限破敌的关键,更是阿里海牙面对的最大问题。
蒙军的构成太复杂了。
“拦住那支宋军,本将要看看他们那个韩秀才长什么样子!”
阿里海牙自然也知道韩慕远,他可太了解阿速其人,若不是有人借汪古部牧场一事做文章,阿速又岂能和史天泽互相猜忌?
查来查去,就查到这个活捉爱不花的韩慕远身上了。
“听闻他是个读书人,宋军都叫他韩秀才。
秀才,应该是中原人对读书人学者的称呼。
本将还真想看看,这位学者有什么样得智慧能挡住大汗的兵马!
真主在上,全军冲锋活捉敌将韩慕远!”
阿里海牙的回回骑兵发动了冲锋,三百回回轻骑取代了阿速的蒙军骑兵开始追赶韩慕远。
“不好!”
梁万山看到情势危急,立刻令城头弓弩手往浮桥上齐射火箭。
城内投石车也对着浮桥抛射石块,就连宋军的步卒都从两翼出城袭扰敌军。
韩慕远回头,只见汉军已经距离己方有一段距离了,而回回骑兵正路过汉军部队往自己这里赶来。
“拿弓给我,剩下的人都进城。
周子境!
我要是折了,务必告诉满月让她改嫁,请使君给她在襄阳外寻个好人家。
我这几次打仗立功得到的赏赐,全都交给她!”
韩慕远回头,在心中估算着距离。
“到了!”
五十步。
韩慕远弯弓搭箭,一箭射断了回回骑兵的军旗。
“瞄准敌军汉军部放箭!”
韩慕远声嘶力竭,周子境不敢耽搁,立刻下令全部弓箭手上城头放箭。
漫天箭雨倾泻而下,本就想走的汉军立刻蜂拥向前与回回骑兵缠在了一起。
就是这短暂的时机,韩慕远部终于全都回到了城中。
韩慕远也立刻从缺口处入城,周子境看韩慕远进来也关闭了缺口。
韩慕远趴在地上,只感觉胸口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韩秀才!韩秀才!”
梁万山急匆匆的跑来,方才出城的将士们也围在韩慕远身边。
“没事......就是伤了内脏,应该还死不了。
抓紧回去守城,敌军整队后务必再度攻城。
今儿个打退敌军后凿开上游水坝,把护城河的水线提高,顺便在城外挖掘壕沟,可不能让敌军骑兵再这样自如的来到城下了。”
“好,听你的!”
宋军用了巨大的伤亡击退蒙军的进攻,当夜便凿开汉水上游堤坝让樊城的护城河水位升高了几米。
而在护城河到城墙之间,宋军连夜挖掘纵横交错的壕沟以限制敌军骑兵。
“在壕沟里铺设拒马、水草泥浆混合物,上面覆盖茅草以掩人耳目。
顺便把城头上的投石车都拆了,把零件运下来我要重新组装。
对了,外侧民房和衙门房屋也拆了,这些木材我有用。”
韩慕远集中大量木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开始招呼工匠组装。
“这不是大型投石车么,也没法放在城墙上啊!”
梁万山有些疑惑。
“咱可是守军,不攻城也用不上这些东西。
石头倒是能打出去,但咱没法瞄准啊。”
“你把城外地图分成一个个小块,以甲乙丙丁和一二三四命名。
横向为甲乙,纵向为一二。
投石车投掷距离需要装多少重物你们会算吧?
那假如你要阻拦在甲一区的敌军,预判一下敌军的行军速度,可以号令投石车瞄准甲二方位调整角度和重物,这不就能瞄准了?
下面的守军拿着方位刻度图,得到信号后可直接根据刻度转向和调配重物。
如此一来,咱们也能不落下风。”
“对啊!还得是读书人啊!
韩秀才你真是智略过人也,某家佩服!”
梁万山尴尬一笑,而后立刻让城中书生们绘制地图。
韩慕远也不愿多说,拖着残破的身体返回衙门就休息了。
当晚,阿里海牙听到营外的水声时就下令赶制大型浮桥,务必在第二天给宋军突然一击。
不过他却没想到,宋军已经作出了更详细的防卫体系。
这一晚,除阿里海牙外,还有很多人都没睡着。
“韩秀才啊韩秀才,本将当真是希望你归顺于真主。”
“直娘贼,阿速狗贼又欲害我部兵马!”
“哼,史天泽和贾居真这两个老贼当真是无耻,还敢让本那颜的亲卫去给他们挡刀?”
而韩慕远,则在城头上唱起了自己编的小调。
“家何处,在河北。
繁华盛景在眼前,妻儿相伴在怀中。
却何叹,靖康年。
胡蹄欲把江山覆,妻儿离散流江南。
今日事,如往日。
烟尘滚滚向我家,我家又在襄阳地。”
哭声遍樊城。
战意浓。
第二天,阿里海牙让自己的回回兵站在前面搭设浮桥,蒙汉两军则跟随在回军身后。
“回回炮掩护,各军步卒跟随云梯和冲车前进。”
而蒙军各部刚刚渡过护城河,就被城外犬牙交错的壕沟和拒马限制。大量的云梯和冲车陷入壕沟,而跟在武器后面的步卒则变得混乱。
城头上的守军抓住时机放箭,一时间居然让蒙军损失惨重。
“立刻开炮,压制宋军!”
回回炮开始装填火油罐和石块,对准了宋军刚刚修补的城墙就是一顿轰击。
城上宋军顿时大乱,刚刚被栅栏补上的城墙也开始燃烧。
韩慕远一连鞭打了数个动摇军心的士卒,这才勉强压制住局面。
“速速将准备好的泥水倒下去!”
韩慕远早料到敌军得火攻木栅栏,于是乎用泥土、草灰和水混合制成了一堆泥水混合物,在木栅栏上倾泻而下后立刻就熄灭了火焰。
早春的天也不算热,干冷的风一吹这泥水便结冰凝固。
“乙三位、丁七位,令投石车反击!”
韩慕远解决了栅栏的问题,便下令投石车进行反攻。
当阿里海牙看到城内精准投射出石块,摧毁了他数台云梯时脸都绿了。
“让阿速和史天泽带兵压上,速速登城限制敌军投石车!”
阿里海牙看出来是城头的瞭望塔在指引城内投石车,便领蒙军各部进攻以钳制城头兵马。
“平章,这小子有点意思啊。
他若愿皈依全能的真主,末将愿意将妹妹嫁给他!”
阿里海牙的副将也是忽必烈驸马的忽剌出十分感慨,甚至有些见猎心喜。
“忽剌出驸马,您作为泰赤乌部出身的高级官吏,父辈是跟着木华黎泰赤乌(太师)在中原流血的英雄。
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
怎地对这韩秀才感兴趣了?”
“平章说笑了,自从皈依真主后我这心境都平和了不少。
以往看这种顽抗之人,只想着破城屠之。
现在嘛......倒是有闲心看看这对手的成色,遇到人才不免也想收于麾下。”
这句话其实蛮有些好笑。
十一世纪的蒙古人。
皈依逊尼派。
这俩跟平和一词应该没什么关系。
阿里海牙和忽剌出倒是有闲心开玩笑,前面的阿速和史天泽脸都是黑的了。
他俩被阿里海牙严令攻城,之前阿速趁机要汪古部牧场和与史天泽生嫌隙的事儿可给忽必烈气得半死。
忽必烈这才授权阿里海牙全权督战,就是要阿速和史天泽卖命的。
冲在前方的都是兀良哈兵和汉世侯兵,宋军在韩慕远的带领下反击有度且十分激烈,二人的心腹兵马都有不少折损于城头之上。
在韩慕远砍翻了一个汉军都头后,又接连杀了一个蒙古士兵和几个不知道哪里人的奴隶炮灰。
连番血战让韩慕远精疲力竭,尤其是双方投石车互相秀操作也让城头上的人胆战心惊。
人一生气,这就容易口出狂言。
在将敌军短暂杀退后,韩慕远在城上擂鼓,让人扯着嗓子就开始说起了垃圾话。
“阿里海牙,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回子,等老子抓到你后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阿里海牙闻言没生气,甚至让人回了话。
“请问汉地睿智的学者韩慕远都虞候,您打算怎么对我这有真主庇佑的正教徒呢?”
“让你跪在安拉像前拜孔子像,早晚请安在古兰经前诵读论语!”
韩慕远是有点恶毒品质在心中的。
阿里海牙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