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菲菲目不能视。
但失去了视觉，也让她别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她能清楚的听到微风浮动树梢，带起的枝叶沙沙声。
能闻到小院里清晨做饭留下的烟火气。
墙外虫鸣鸟啼，喧嚣不断。
连带着她的内心也躁动不安，紧张绝望。
她能感受到体内生机正在不断流失。
两位师兄的丹药能止住外伤，但平复不了体内厉飞留下的阴暗狂暴的劲气。
肆虐破坏，从肩膀经脉蔓延全身。
她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应该是快要死了。
可是为什么，我会害怕呢？
明明很早就做好死的准备了。
灵根被挖手臂被砍，被那一对母子毒瞎双眼，封尽七窍。
曾经无数次万念俱灰，想要一死了之。
几天前还想拖着残躯去跳河。
可到了现在，渴求的死亡临近，为什么却又畏缩了呢？
是因为终于有了一个安身的地方，可以不用再忍受着他人的嘲笑露宿街头？
还是因为在客栈时他们的对话，觉得终于有了复仇的机会？
宿菲菲想找出自己退却的原因。
可不论怎么想，这些理由似乎都说服不了自己。
“手伸出来。”
是时，耳畔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听上去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没感情的吩咐。
但她听出了言语中的焦急。
他好像是去给我找药了？
念及此，宿菲菲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忽然想通了。
好像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理由。
失去视觉，声音成了她接收外界信息的唯一渠道。
所有的声音，在她耳中都变得格外敏感。
她能听出父亲日常亲切下的厌恶，能听到那对母子表面关心下隐藏的恶毒，也能在落街头时，听出那一声声围观讨论之中掩藏的觊觎和贪婪。
情绪，目的，一切都彻底剖开时，她发现外面和家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
都是充满恶意视她为工具的人，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在这样的世界里，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就在失望悲戚之际，却有一道不同的声音闯入了她的耳朵。
“徒弟呀，为师是叫你去找徒弟，你找个耳聋眼瞎的残废过来干什么呢？”
轻松诙谐，洒脱不羁。
嘴上说着嫌弃，透出的却是同情悲悯。
她终于感受了一丝不同的情绪。
修仙者也会有这种情绪吗？
回山门时，她又听到了师徒的对话。
徒弟向师父解释着仙凡之别，谋划着让她自生自灭，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那时他是什么情绪呢，失望？愤怒？
宿菲菲记不清了，但她记得那个词。
人权。
以及这词背后透出的意向——公平。
没有仙凡之分，没有贵贱之别，每一个生灵享受着同等的权利。
这是他想象中的世界。
触动了宿菲菲，也让她第一次对这个声音的主人产生了好奇。
于是理所当然的，她拜入了长生宗，有了师父。
听着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情绪。
她比那个图谋不轨的妖女更早发现了师父没有修为的事实。
他会对徒弟虚张声势，会在达成目标是得意窃喜，也会在面对强敌时心生紧张。
师父有着每个人都有的情绪。
可在这之外，他却又有着无人所能及的桀骜。
似要将这个世界都踩在脚下。
目空一切，随心而战，不论是面对妖女，还是青云城一众敌手，从不畏惧胆怯。
宿菲菲眼中，他好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短暂的相处，让她的好奇愈发强烈。
如果能看见的话，师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可能也正是这份好奇，让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还连师父长什么样都没看到啊。
“发什么呆呢？”
耳畔又传来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回忆如潮水般褪却，四周的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院外风吹树动，虫鸣依旧。
但在这声音下，都变得无足轻重。
哀伤褪去，宿菲菲心中只剩下一片安宁。
于是便也没有了迟疑，带着笑容伸出手臂。
“磨磨唧唧！”
看到她终于伸手，江厌不满的发出一声抱怨。
“噗嗤！”宿菲菲再也止不住笑了出来。
江厌面色一凝，赶忙把药剂注射了进去。
结束后心底默默叹息：“希望能有用吧。”
他挺同情这丫头的。
胳膊没了眼睛瞎了不说，可能受到的打击太大连脑子都坏掉了。
要不然命都快没了怎么能还笑得出来呢。
只希望药能生效，算是一点对她的弥补吧。
江厌回忆药效，心底也有些不确定。
【物品名称】：赛博清肝素-α型仿制
【非法药剂】：非法药剂
【效果】：博德公司出产的代谢润滑剂仿制版，服用可化解义体排异反应，并附带清除体内所有病灶，治疗外在损伤。
【副作用】：尿液会散发出合成蓝莓味，容易被缉毒犬判定为嗑药。
【售价】：200积分
【药剂标语】：这玩意儿比机油贵，但你至少不用每周换肾了。
这是他翻遍轮换商店，唯一和疗伤有关的药剂。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师父。”
药剂注射进去，江厌在观察有没有效果，宿菲菲忽然开口。
声音没有面对师兄师姐时的胆怯与沉寂，反而多了几分生机。
“怎么了？”
江厌低头，发现他正仰头“看”着自己。
浑浊的双眼看不到生气，瞳孔也涣散的没有聚焦。
但对上这双桃花眼，结合她精致的五官，江厌能想象出这张脸曾经的娇美。
“师兄说只有您亲自炼制的药液，才会用这种方法注射，它一定很贵重吧？”
可不是。
整整两百积分呢，都够换四管神经促进剂了。
“外物而已，能用上就行，无贵贱之说。”
为了不让她产生愧疚，江厌嘴上答的和心里想的自然不一样。
不成想，宿菲菲还在看着他。
“咳……”这样说好像确实很敷衍，江厌便换了个说法：“都是药而已，你要是觉得太贵重，倒不如赶紧身体好起来修炼，尽快炼气，回报为师的一片苦心。”
“我会的。”
宿菲菲认真点头，继而嘴角勾起，柳眉弯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不会让师父失望的，不论将来……还是现在。”
对上她的笑靥，江厌不由得一愣。
她的眼睛看不见，表情也没有想象中的灵动，可整张脸却像会说话似的，满满透着喜悦，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仿佛仙子一笑，满院生香。
“明明她连修炼都修不成，怎么会给自己这种错觉呢？”
江厌实在想不明白。
而就在他发愣的档口，脑海中系统提示忽然响起：
【你的风度；你的隐忍；你的坚持；你是夜晚的明灯，你是海上的灯塔，如光璀璨，指引前路，她终为你所折服！】
【成员宿菲菲，忠诚度+70！】
【成员宿菲菲忠诚度已满，现在开始反馈其战力，当前反馈倍率：10……】
【成员宿菲菲忠诚度已满，可领取最终奖励，是否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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