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碧溪山方向的官道上，一头驴拉着一架板车徐徐前行。
“师尊以后还是不要让弟子再演恶人了吧。”
胡浩坐在驴背上，看着前方的道路，语气为难的请求。
坐在后方板车的江厌闻言不禁莞尔，“为什么？”
他问着话，抬手一鞭子轻轻抽在驴屁股上。
毛驴不满的摆着尾巴，速度一下快了许多。
因为多了个伤残病号，无法单独乘坐飞行灵兽，于是江厌便花费十块灵石买下了这头毛驴。
他有修缮长生观的打算，这头驴牵回去刚好能用来驮东西。
也方便把身边坐着的病号给带回去。
板车上除了他还坐着宿菲菲。
一头长发披散，原本白净的长裙早已变得污浊不堪，一侧的手臂消失，沾着早已干涸的血渍。
从离开客栈到坐上驴车，她就像个人偶一样任人摆弄，没有反抗，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此时亦是静静坐着，毫无反应。
江厌头疼把她带回去要怎么处理。
虽然伤残，但毕竟是个大活人，不可能半道给扔了。
但带回去又聋又瞎，还得分心照顾。
“弟子从未骗过人，也不会对人恶言相向，装成恶人中伤素不相识的修士，实在良心难安。”
江厌还在头疼宿菲菲要怎么处理，胡浩的声音就从前面传来。
闻言，他面露疑惑，“你当时不是骂的挺痛快的吗？”
胡浩没骗过人他信，但要说从没骂过人也太假了。
在客栈里的时候，林枫可是被他骂的都快红温了。
“那是弟子试着学了一下在剑宗时其他人对我的态度。”
负责抓缰绳控制方向的胡浩赶忙辩解。
当时的样子根本就不是他，那是师尊让他扮恶人，他没经验所以才学的以前见过的样子。
“这样啊。”
江厌听到他的解释，了然的点头，语气变得温和许多：“以后不会再让你这样了，这次就当是你误解了为师交代的惩罚吧。”
只学了些皮毛就表现得如此过分，可见他以前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
关键是被这样对待，还能保持一颗善良之心。
江厌有些同情他了。
“谢师尊！”
胡浩倒是没有多想，反而把注意力放到了后面的话上。
他回头看向宿菲菲，眉头一皱道：“弟子此前误会了师尊的交代，您若是觉得麻烦，弟子回头再把她送回去吧。”
“送回去？”
“嗯，送回青云城，让她自生自灭便好，带回宗门平添麻烦。”
他的话语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江厌大感意外，“都成这样了，回去还能活下来吗？”
“这个样子……只吊着一口气，死是迟早的事。”
“那你还送？”
“凡人而已，死便死了，把他逐出家门的亲人不会在意，城中也不会有人在意。”
“……”
江厌一时无言。
刚才还说徒弟善良来着，结果转头就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只因嫌麻烦，就放人自生自灭。
这种还能被称之为善良吗？
“师尊不必顾虑，凡人与修士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就算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到您身上的。”
见师尊面露思索，胡浩以为他是心有顾虑，再次开口解释。
江厌释然一笑，“先回宗门吧。”
他忽然明白胡浩为什么会这么矛盾了。
在自己的观念中，人人生而平等。
不论男女老少贫穷富贵，只要来到这个世界，就都有着平等的人权。
但这个世界并非如此。
修仙者不会把普通人看做是同类。
普通人也不认为自己能对高高在上的仙人做什么。
于是生命的层次就有了高下之分。
胡浩会因为对林枫恶言相向而心生愧疚，却对一个凡人的死亡无动于衷。
这是出于本能的淡漠，甚至都不能称为歧视。
“你听说过人权吗？”
想通了这些，江厌又看向前方的徒弟。
骑驴的胡浩回过头来，“那是什么？”
“……算了。”江厌摇头一笑，打消了长篇大论讲解的想法。
表面上说是师徒关系，但他并没有教书育人改变世界的豪情。
做好自己便好了，其他人如何，与自己何干呢？
“不把他送回去了吗师尊？”
“不了。”
“好吧。”
胡浩有些想不通，明明师尊在很多事情上都会计较利益得失，租个灵兽都要算算划不划算。
怎么还要做带个伤残的凡人回去这种亏本的买卖。
明明就算不带，林枫也不会在意的。
两人随口交谈，都没有注意板车上的宿菲菲。
她的手放在怀中，此时紧紧握着。
苍白干裂的唇角轻轻颔动，看口型是在默念刚才江厌道出的词。
……
碧溪山距离青云城三十多里。
除开管道便只剩下崎岖小路，人走都费劲，驴车更是麻烦。
到了山脚下全是上坡，驴拉着人很难继续前进。
江厌跳下板车，只把宿菲菲留在了车上。
但这时，从出城一直都没有动静的宿菲菲，却罕见的挪动身形，到板车边跳了下来。
因为少了一只手难保持平衡还差点摔倒，被江厌抓住才堪堪站稳。
“怎么了？”
江厌疑惑的看向她。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叫宿菲菲的女孩。
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些稚气，脸型十分标志，但满是泥垢的脸，就别说能看出什么美若天仙的姿色了。
“我…我可以…走。”
意外的，面前的少女忽然开口了。
沙哑的嗓音，带着些怯意，很不连贯。
“原来你会说话啊？”江厌惊讶不已，“还能听到声音？”
“嗯……”少女低下了头。
行吧。
江厌也不追究她装聋作哑的原因。
能听能言，至少先前需要照顾的顾虑没有了。
当下便抓住她的胳膊，领着一起上山。
长生观坐落于碧溪山半山腰的山坳里，越过一处坡口，观门已在眼前。
“总算回来了。”
来到长生宗的牌匾下，江厌伸了个懒腰。
这一路可真够长的。
等有钱了说什么也要买只飞行灵兽代步。
“师尊小心！”
正思索着，胡浩警惕的声音忽然响起。
抬头看去，江厌发现长生宗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女孩。
“道长，您终于回来了！”
她看到江厌，步伐轻快的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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