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后,礼议署、宗正署、文庙三方同时收到一份匿名投书。
只有一句话:
“宗统之争,已落俗途;法理未立,天道难明。”
署名,仍是那行熟悉的字迹:
林若雨。
翌日,柳文川于文庙高台之上,亲笔宣布:
“自即日起,三策与白律并行之下,议辅将开启‘律选之试’。”
“试期三月,举凡百姓皆可赴考,择才入议辅。”
“择之者,不问出身,不论贵贱。”
这一制度,如一石击水。
“律选”,这个从未存在于旧朝纲中的字眼,在这一刻,被镌刻于策法之上,开启了制度化选才、脱皇权统御的第一步。
礼议署一派主张:“立君亦可,只要制衡在策中,法权不落。”
宗正署一派怒言:“若立君,当由宗族中议,岂容诸侯自号?”
而文庙则主张——“不破制度,不争皇位。”
三派意见不合。
林若雨未与三署言语,只在文案上写下四个字:
“召赵祁回。”
此举一出,震惊朝野。
而后朝野哗然,四方震动。
有人大骂:“这是以科举之名,夺皇室之根!”
也有人欢呼:“终于不再看姓了,凭的是人!”
更有人在京外书肆贴上对联:
上联:千年皇血终断路;
下联:一纸律文启新程。
横批:
“不为君者,为国者。”
……
长公主再读这联,久久不语。
风,从未停息。
但这一夜起,世人第一次相信——哪怕没有天命之人,这世间也许能有法理之国。
“律选之试”公告发出后的第七日,文庙前,千人集聚。
有读书士子,有布衣百姓,也有胡人商贾、南蛮少年、苦役出身者。他们站在那张雪白的策榜前,眼神炽热如火。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考试公告。
而是一道宣言。
告诉天下人——
“为国者,不必生于帝家;守法者,不必出于庙堂。”
而在这张榜下,一位年约六旬的白须老人静静看着,不发一言。他身穿寻常麻布衣,腰间佩有一块陈旧的木简,脚边一坛酒,边喝边笑。
旁人只当他是老醉汉,谁也没认出他——
他曾是三朝老臣,昔日礼议署副正,名唤褚松年。
他曾主编前朝律典,因与先皇政见不合,被贬入冷宫图书阁三十年,后“病亡”于籍册。
可谁知,他未死,只是隐去姓名,藏于市井。
如今这纸“律选”,将他再度唤醒。
“没想到啊……”他喃喃自语,“你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当年我不敢写的,你们居然敢印出来。”
他饮尽手中浊酒,起身离去。
而就在他背影消失之际,京城内另一场密谈,悄然展开。
这一夜,风极静。
未央宫深处,萧玉绝依旧卧病不起,只命内侍将三份卷宗摆在榻前。
他只看一眼,便合上眼。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说。
“也罢。”
“我不能陪你们走下去,那便由你们去走。”
“但这江山,若真能靠纸写下去……也算我死得不冤。”
他闭眼沉睡,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