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律落地的第三日,青州传来急报。
赵祁率军北归,途中遭遇不明军团伏击,斩将数人,自损三千,而对方却未留一人。更诡异的是,战场周边未见官军粮痕,却有坊间盐商、黑衣行商出入轨迹。
消息送至文庙,林若雨脸色微变。
“是他们了。”她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命人封卷上报,亲自前往东阁,与长公主密议。
与此同时,江南、梁东、蜀西三地诸侯,接连上表。
青州赵祁不请自归,被指“绕道不奏、扰境扰政”;梁东王则称“皇位不明,四海失心”;而蜀西侯更在奏折里写下赤裸之语:“君若不立,臣安所从?”
三策之下,第一次出现诸侯联表。
简惟之看完文书,眼神凝重:“若再不安边,恐有四镇自拥为王。”
柳文川沉声:“边策虽有,但无帅令。如今赵祁虽归,若不能号令四方,法将空设。”
林若雨翻出一卷厚策,缓缓打开。
那是尚未启用的“血书三策”。
此策一出,内文如刀,每条皆涉统兵、税政、诛叛、封赏,三十六条,皆为帝制断案之制,如今却贴上了制度的皮。
“若不借赵祁之名,便只能借他的血。”
她望着简惟之:“你去拟令,以空君之法,设‘大议帅’一职,专镇四方,律上不得干政,但持《三策总纲》出征,有权调兵、诛叛、平乱。”
简惟之一震:“此职……岂非摄政之实?”
林若雨摇头:“非摄政,是代法之军。”
“他不主国政,不涉律案,只主边策。但他手中的,是法的刀。”
两日后,“大议帅赵祁”之令颁发。
民间反应不同。
有人说:“这是文官用律困兵,设一柄制度之剑。”
也有人道:“这不过是披着制度皮的摄政。”
更多的人,却开始在布坊、客栈、戏楼低语:“赵祁手中,是不是握着那把‘不穿龙袍也能治国’的刀?”
这话一出,风云再起。
文庙、宗正、礼议三署紧急磋商,决定设“议帅监署”,专门监察大议帅行权是否越界。
简惟之长叹:“防他者不信他,信他者却不敢放权。可如今我们只能在这根钢丝上走下去。”
赵祁收到大议帅之命,没有多言,只命人祭旗,焚甲,骑马而行。
他只说了一句:“我不要朝服,不登庙堂。”
“但我走过的地方,山河要静,百姓要活。”
赵祁南行之日,白日如火,百姓夹道而望。
这不是一次巡游,而是一场以法为旗的征途。
他带兵不多,仅万余精锐,却皆为老卒,一声号令,整队如一。更令人心惊的是,每名军士腰间都佩有白律简章,军中每日必读三条。
“律随人行,策随军转。”
这是赵祁对麾下的训令。
他是要让人知道,这支军,不是为皇而战,不是为家族而战,而是为“那张纸”而战。
而就在赵祁启程后第三日,宗正署突然发布反对通告,称“摄兵权于一人,乃背策行私,恐生新乱。”
坊间再掀风潮:“赵家是不是又要立皇?”
而青州本地,更是传来谣言:“赵祁私设王帐,收官封将,意图归国称帝。”
林若雨知风声不对,召来柳文川,当面质问:“你觉得他会反?”
柳文川沉默许久,才道:“他若想反,从青州北征那一刻便可起兵。他走的是南路。”
“那你觉得,他会走到哪一步?”林若雨问。
柳文川想了很久,答:“他不会反,但他想胜。”
林若雨闭眼,仿佛疲惫至极:“可惜,如今想胜的人太少,想赢的人却太多。”
……
三日后,他遣人送回《三策总纲》原本,连同亲笔所书十二字:
“非吾之位,非吾之权,非吾之志。”
简惟之收到后,只将这封血书挂在议辅厅外墙之上,任人观看。
此举一出,原本浮动的民心竟渐归安定。
百姓开始明白:那位镇边王,不争皇,不争权,只愿有人能守住山河。
但朝堂之上,风却未停。
宗正署见赵祁退位,更加急切,请求恢复“宗统册录”,为皇族择嗣以立。礼议署内部分人甚至提出重启“册封制”,由三署共选一人暂摄国主。
林若雨却在文庙内独坐三日,不言不语。
直到第四日,她在文案上写下一段话,命柳文川当众诵读:
“若君位由三署共议,则天下之人可共议也。”
“若立一人掌天下,则将来立万人掌权。”
“若血统可继位,则此国为族;若制度能承位,则此国为人。”
这三句话一出,文庙门前立刻聚起人群。
学子传颂,官员默诵,甚至坊间百姓也开始在茶馆酒肆议论:
“若将来真能不看姓氏立君,那这国岂不是人人皆可为官?”
“若人人皆可为官,那不是乱了套?”
“可若不乱这一遭,又怎么能走出皇权老路?”
议论未息,长公主却突然召见林若雨。
这是她与林若雨,自“空君约法”后第一次再见。
两人对坐,灯光如豆。
长公主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们赢了?”
林若雨没有回答。
长公主盯着她,语气中透出微微寒意:“你以为废了君,立了法,便能定这山河?”
“这世间事,从来不是纸上定的。”
林若雨沉默片刻,轻声回道:“我知。”
“可我也知,不试一次,便永无可能。”
长公主冷笑:“那你是想以身试法?”
“不是。”林若雨缓缓站起身来,“是以命立法。”
此言一出,长公主终于露出几分复杂神色。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忽觉眼熟——那眉眼之间,竟几分像极了年少时曾见过的那位……旧皇后的影子。
“你是谁教出来的?”长公主低语。
林若雨不语,只留下一句话:
“我们不是要夺皇权。”
“我们是要断皇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