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夜深。
女帝披着轻纱,独坐窗前,沉思已久。
案上香炉缭绕,玉盏未动,残镜静伏于榻边,似是沉睡。
她眼神落在桌上那份奏报上——是风纪司刚刚送来的情报:
“京西第七仓失火,仓储登记册残缺不全,但火前一晚,曾有长公主私吏出入。”
这已是本月第七起针对“军械审查”的破坏事件。
她揉揉眉心,抬手想取镜,却在即将触碰的刹那,忽然停下。
她已经不敢再看。
因为残镜越看,越令她恐惧。
镜中结局越来越模糊——而那个人的背影,却越来越清晰。
每一次他出现,都像一把刺穿命运的刀,改写她看得清清楚楚的未来线。
他不是她的人,也不是长公主的人。
他像一头沉默的狼,游走在两者之间,所有人都以为能驾驭他,而实际上——
他从来只走自己定下的路。
……
她抬头望月,眼中忽然浮现一幕昨夜梦境:
那是一处大婚礼堂,红烛高照,她着凤冠霞帔,而那执手之人——正是萧玉绝。
他温文而立,眼神不冷不热,仿佛不是娶她,而是在完成一场仪式。
梦中她心如止水,直到礼毕,才发现那对镜的自己,不再是帝王,而是一个女子。
醒来时,她心中生出一丝陌生的慌乱。
她不怕嫁给他,却怕无法控制那个自己。
……
“陛下。”贴身宫女怯怯唤道,“萧世子求见。”
女帝收起神思,眼神立刻恢复冷静:“宣。”
不多时,萧玉绝踏入寝殿,披着夜色,步履沉稳。
“你来得晚了。”女帝淡声。
“来得早了,公主那边会起疑。”
“你如今真是个两面人了。”
“彼此彼此。”
女帝莞尔,指尖轻扣玉盏:“她今日派人查我昨夜动静,怀疑我与你联手已深。”
“说明她开始怕了。”
萧玉绝走近几步,声音低沉:“而怕的人,会先下手。”
女帝沉思片刻:“三日后,朕会在朝堂上调出监察御史左调,借题发挥,逼她的人现身。”
“你在暗中布局,将她下一轮布线截断。”
“好。”他点头。
话已至此,却没有人再继续。
寝殿静了下来,只有风吹帘动,烛火摇曳。
女帝望着他,忽而轻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们不是帝王与权臣,而是寻常男女,会是怎样的结局?”
萧玉绝一愣。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他身前,目光深沉如夜:
“昨夜我梦见自己嫁给你。”
“你站在红毯尽头,不笑、不拒,也不言爱。”
“我却觉得……比这座天下还沉。”
萧玉绝垂眸片刻:“那你后悔了吗?”
“后悔?”女帝轻笑一声,转身背对他,“我从来不后悔任何决策。”
“我只怕有一天,我看不到你会做什么。”
她伸出手,指尖轻触那块残镜——却没有任何画面浮现。
只是一片空白。
她怔了。
“它失效了?”
萧玉绝皱眉:“怎么可能?”
女帝低声呢喃:“我看得见长公主的下场,林若雨的未来,看得见我自己……被你斩首、被你背叛、被你拥抱——我看得见一切人的一切线。”
“唯独你。”
“自三日前开始,我看不到你任何一丝轨迹。”
沉默。
系统界面悄然浮现于萧玉绝眼前:
【叮!宿主已正式触发“命运屏障”机制】
【你已成为‘天命变量’,系统影响力突破预知模型上限,未来路径全面脱离“命定者”推演】
【女帝残镜功能对你已完全无效】
【警告:你将成为所有权力掌控者眼中的“唯一变数”】
……
女帝望着他,眼神第一次露出彻骨复杂的情绪:
“所以……你才是这局棋里,唯一的天命破局者。”
“而我呢?我看得越多,反倒越无力。”
她忽然笑了,笑得无悲无喜:“你想赢我?”
萧玉绝沉默半晌,轻声道:
“我不想赢你。”
“我想赢命运。”
……
她静静地看着他离开背影。
那一步步,走得并不快,却在她眼中,如走在命数之外。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
也许这世上最危险的,不是敌人。
而是那个你连梦里都想靠近的人,他偏偏,是你唯一无法控制的存在。
风从殿外吹入,轻拂帘幔,拂动她的发丝。
女帝却未动。
她站在那里很久很久,仿佛要将那道背影永远刻进心里,又仿佛想用理智把这份情绪生生压下。
直到掌心轻轻发疼,她才低头——残镜已被她握得裂出一道细痕,隐隐渗出血丝。
她松开手,望着那道裂痕,喃喃:
“终究,是我先乱了。”
她一直以为,身为帝王,最忌情动。
可她偏偏动情,偏偏动在那个连镜子都无法窥破的人身上。
是天命的惩罚,还是宿命的试探?
而他——明知她情动,却从不回应,既不拒,也不迎,如同一面镜子,又像一把刀。
她捧起那块残镜,轻轻放回匣中,然后抹去血迹,神色一点点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来人。”
“宣赵统领。”
“告诉风纪司——三日前往西阳郡的人名单,逐一核查。”
“告诉萧玉绝,他若真要与我联手,就不要让我怀疑他。”
太监领命而去。
她望着天色一点点泛白,淡声道:
“梦已醒。”
“现在,我要亲手看看——这‘变数’,到底能走多远。”
片刻后,赵统领疾步入殿,单膝跪地。
“陛下。”
女帝眸光凌厉已复:“传我谕令,西阳王府近半月出入之人,无论达官显贵还是乐坊脚夫,一律纳入监控。”
“风纪司不过暗线,我要的是——明查。”
赵统领犹豫片刻:“若如此,长公主必有所察……”
“就让她察。”女帝冷冷一笑,“她不是一直等我动吗?”
“那便如她所愿。”
“再传密旨于东厂,让他们协同林若雨所控‘夜雀线’,从今日起,西阳府周边街巷换岗、哨卡全数更替,暗伏百人。”
“今后,我不再依靠预知。”
“我要靠自己,亲手把这一步——走到底。”
她语毕,缓缓坐下,捧起玉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