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林问心道如渊

闯到第六关？

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

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荒谬！

李剑秋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转身，看了一眼那座空无一字，却仿佛承载了万古苍茫的巨大石碑。他的眼神平静，仿佛在看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事。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那声音淡得如同吹过石林的微风。

“不错，我到过第六关。”

轰！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二女的心头。

她们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李剑秋那句云淡风轻的“我到过第六关”在反复回响。

“这……这不可能！”叶思萱失声低呼，她自幼便被誉为剑道奇才，又得名师指点，也不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能连过五关。而一个凡人……

“那你……”苏月强压下心中的骇然，追问道，“那前面五关的考验，又是什么？既然你到了第六关，为何又会失败？”

在她们想来，能闯到第六关，却又好好地站在这里，必然是在那最终的考验中失败，才被传送了出来。这，也算是情理之中。

李剑秋的目光从石碑上收回，落在了她们写满震惊与不解的脸上，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似是自嘲又似是无奈的弧度。

“第一关，问心。便是这片剑意石林。”他缓缓道来，声音依旧平稳，“考验的，是武者的道心是否坚定。心有杂念者，会被万千剑意困死；心生怯懦者，会被至强剑意斩灭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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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关，锻骨。是一道不见尽头的峡谷，谷中罡风如刀，剑气如雨。考验的，是武者的肉身与意志。筋骨不强者，会被剑气撕成碎片。”

“第三关，破妄。是一座镜城，城中万千景象，皆由心生。贪、嗔、痴、爱、恶、欲，你心中有何执念，便会看到何种幻象。看不破虚妄者，将永世沉沦其中。”

“第四关，斩影。对手，是你自己。你的所有招式，所有想法，他都了如指掌。你必须战胜的，是另一个你。”

“第五关，登天。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直通云顶。每登一级，所承受的威压便会重一分，那威压不仅作用于肉身，更拷问你的道心，问你，为何要登天，为何要求道。”

他每说一关，叶思萱与苏月的脸色便更白一分。

这五道考验，环环相扣，层层递进，从道心、肉身、意志、心魔到最终的求道之问，对任何一个修行者而言，都是九死一生的绝地。

可是……

叶思萱猛地抬头，盯着李剑秋：“你……你是如何通过的？第一关的剑意，你为何能安然无恙？第二关的剑气锻骨，凡人之躯如何能抗？还有第四关，你如何战胜一个与你一般无二的……自己？”

这些问题，也是苏月想问的。尤其是第四关，若对手是自己，那便意味着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要对上另一个凡人，这如何分出胜负？

李剑秋的回答，却再次颠覆了她们的认知。

“因为，我与你们不同。”他淡淡地道。

“问心剑林，于我无用。我的道脉被锁，万千剑意如春风拂面，伤不了我分毫。”

“剑气峡谷，于我亦无用。那些能撕开真气护体的罡风，对我这凡人之躯而言，与寻常山风并无区别。”

“至于斩影……我的影子，自然也与我一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我们二人，在那台上对坐了一天一夜，最终，他大约是觉得无趣，便自己消散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玩笑的意味。可这番话，听在叶思萱与苏月的耳中，却让她们如遭雷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些对修行者而言最是致命的凶险，对他而言，竟然都成了坦途！他那被视为天弃的废体，在这诡异的青云秘境中，反而成了最强大的护身符！

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匪夷所'所思！

“那你……第六关……”叶思萱的声音已经有些干涩，她几乎不敢再问下去。

“我没有失败。”

李剑秋看着她，平静地给出了那个最终的答案。

“我是自己退出来的。”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石林间那若有若无的风声，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自己……退出来的？

叶思萱和苏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青云秘境，南域无数年轻天才梦寐以求的至高传承。多少人为了得到一个进入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多少人为了闯过一关，拼得道消身殒。

可这个凡人，这个在所有人眼中连参与资格都没有的“废物”，不仅轻而易举地走到了最后，甚至……在即将得到那份天大机缘的前一刻，主动放弃了？

这已经不是疯了，这是……对世间所有修行者的，最大的蔑视与嘲弄！

“你……你……”叶思萱指着他，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那坚如磐石的剑心，在李剑秋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言行面前，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名为“好奇”的火焰。

“青云秘境，每过一关，皆有重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连过五关，都得了些什么？”她急切地问道，这或许是她唯一能理解这个怪物的突破口。

苏月也屏息凝神，竖起了耳朵。她也想知道，能让那昌平国君如此看重的传承，究竟会赐下何等惊世骇俗的宝物。

面对二女那灼热的目光，李剑秋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类似“苦恼”的神情。他仿佛在回忆一件早已忘却的、无足轻重的小事。

“奖励？”

他沉吟了片刻，才不确定地开口。

“第一关，好像给了些什么‘清心玉露’。第二关，是一枚‘淬骨丹’。第三关……忘了，似乎是一本功法秘籍。第四关，是件灵器。第五关，是一缕所谓的‘本源之气’。”

他每说一样，叶思萱与苏月的心脏便猛地抽搐一下。

清心玉露，能洗涤道心，破除心魔。

淬骨丹，能伐毛洗髓，重塑根基。

青云传承中的功法秘籍与灵器，又岂是凡品？

更不用说那“本源之气”，那可是连武道三境的大能都要眼红的、足以改变武者一生命运的至宝！

这任何一样，拿出去都足以在南域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可他……

李剑秋看着二女那呆滞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解，他挠了挠头，用一种极为困惑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大抵，都是些温润空窍，强健根骨，或是修炼用的东西吧……”

“对我来说，都没什么用。”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那已然石化的二人，径直朝着那道通往下一关的光门，迈步走去。

只留下叶思萱与苏月，呆立在原地，脑中只剩下那最后一句轻飘飘的、却又比万钧重锤还要沉重的话语，在反复回响。

都没什么用。

对我来说，都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