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南域,南阳国与昌平国交界处,山脉连绵如龙脊,苍茫而孤寂。
一道踉跄的身影在崎岖的山道上疾驰,他衣衫褴褛,发丝被山风吹得凌乱,腰间那个油光锃亮的酒葫芦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摇晃,却未洒出半滴酒液。
正是徐疯子。
此刻的他,早已没有了在李府时的那份醉眼惺忪与玩世不恭。他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尚未干涸的血迹。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鹰,不时警惕地扫向身后。
在他身后,三道黑色的影子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他们同样在山石与林木间飞掠,身法却无声无息,如三道飘忽的鬼魅。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每一步踏出,都精准地落在最省力的位置,与徐疯子之间的距离,在缓慢而稳定地缩短。
这场追逐,已经持续了整整三日。
从栖霞城外的竹林,一路向南,跨越了数百里山河。
徐疯子且战且退,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身诡异莫测的经验,数次甩开追兵,却又被他们用一种秘法重新锁定。他体内的伤势,本就因当年旧创而未曾痊愈,在这连日的奔逃与缠斗中,更是雪上加霜。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两座巍峨对峙的巨峰,山势险峻,壁立千仞,其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云雾缭绕,罡风凛冽。
这是绝路,也是他选的战场。
“怎么不跑了?”
“酒喝完了,还是跑不动了?”
“‘奈何’曾经的第一,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真是可悲啊。”
三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徐疯子身后,呈品字形将他围住,断绝了所有退路。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笼罩了这方天地。
他们都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衣,脸上戴着一张只遮住上半张脸的惨白鬼面,露出的嘴唇和下巴,线条冷硬如铁。为首那人身材中等,气息最为深沉,代号“影”;左侧那人身形瘦削,手中两柄短刃泛着幽光,代号“戮”;右侧那人则最为高大,气息暴烈,代号“冥”。
武道九境,三人皆是!
这等阵容,足以横扫南域任何一个宗门世家。
“三条跟屁虫,从栖霞城一路闻到这里,倒也辛苦你们了。”徐疯子转过身,抹了把嘴角的酒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酒熏黄的牙齿。他看上去依旧是那副疯癫模样,但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却再无半分醉意,唯有凝如死水的平静。
“交出令牌,你可自行了断。”为首的“影”声音沙哑,不带丝毫感情。
“令牌?”徐疯子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清,“什么令牌?老夫只有一壶快要见底的破酒,你们要不要?”
“还在装疯卖傻!”右侧的“冥”脾气显然最为暴躁,他向前一步,那股属于武道九境的威压轰然爆开,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一滞,“徐疯子!你叛出‘奈何’百年,组织念你旧情,未曾赶尽杀绝。如今新主即位,敕令天下,凡‘奈何’旧部,皆需奉还令牌,重入轮回。你若冥顽不灵,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新主?”徐疯子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哦?那个小娃娃,坐上那个位置了?嘿,倒也有趣。不过,他没告诉你们,老夫的令牌,百年前就已经还了么?”
“一派胡言!”左侧的“戮”冷声道,“‘奈何’第一的令牌,代表着无上的杀伐之道,岂能轻易归还!你不过是忌惮新主的实力,才躲在这南域穷乡僻壤苟延残喘!”
“说起来,你也该感到荣幸。”为首的“影”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残忍的讥诮,“如今的第一,已非你当年可比。他的剑,比你的更快;他的心,比你的更冷。组织里都说,若是由他出手,现在的你,怕是连一招都接不下。”
“是吗?”徐疯子仰头,将酒葫芦里最后一口酒灌入喉中。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滑下,像是点燃了他体内最后一丝血勇。
“那老夫,倒还真想见识见识。”
他随手将空了的酒葫芦往腰间一别,双手自然垂下,整个人如同松树般立在那里,却再无半分破绽。
“动手!”
“影”没有再废话。他声音落下的瞬间,三道身影动了。
快!快到极致!
“冥”的攻势最为直接,他如同一头暴怒的巨熊,一拳捣出,拳风激起尖锐的音爆,那拳头上萦绕着一层浓郁的黑气,仿佛能将空间都打得塌陷。
“戮”的身影则化作一道道残影,两柄短刃在空中划出无数道诡异的弧线,如同毒蛇的獠牙,封死了徐疯子所有闪避的角度,专攻他的关节与要害。
而“影”,则如他的代号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山石的阴影之中,仿佛消失不见。可那股最致命的杀机,却始终如悬顶之剑,锁定着徐疯子每一寸气机,只待他露出破绽,便会发出雷霆一击。
面对这天罗地网般的绝杀之局,徐疯子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点名为“战意”的火光。
他没有退。
在“冥”那霸道绝伦的一拳即将及体的瞬间,他那看似褴褛的身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侧,右脚如老树盘根,死死钉在地上,左手化掌,轻飘飘地贴上了“冥”的手腕。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股螺旋暗劲。
“冥”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拳,竟如同打进了棉花里,那股狂暴的力量被徐疯子轻巧地一引一带,猛地砸向了从侧面攻来的“戮”!
借力打力!
“戮”与“冥”皆是脸色一变,他们没想到,徐疯子在如此重伤之下,对战机的把握和力量的运用,依旧精妙到了这般田地!
二人攻势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各自后退半步。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那一直隐匿不发的“影”,动了。
一道无声无息的剑光,自徐疯子背后最刁钻的死角探出,直刺他的后心!
快、准、狠!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然而,就在那剑尖即将触及徐疯子衣衫的前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