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分角度,三分高度的偏差,从‘剑理’上说是瑕疵,可从‘剑心’上看,却是他睥睨同辈、唯我独尊的霸道宣言!他用一个微小的、无伤大雅的破绽,换来了自身剑意最淋漓尽致的展现!这非但不是失误,反而是对自身剑道理解与自信达到极致的一种体现!”
“这,才是真正的‘势’!是远超招式之上的,心意之争!”
张沧澜一番话,如洪钟大吕,震得苏月心神摇曳,面色数变。她这才明白,自己与这等真正高手的差距在哪里。她只看到了修为与招式,却未能看穿那背后更深层次的武道意志。
而李剑秋,听完这番话,则是久久没有言语。
他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名为“思索”的光芒。
张沧澜说的“剑心”,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他一直以来,都是以一种绝对理性的、棋手般的视角去审视武道。他追求的是最优解,是风险最低、效率最高的胜利方式。
可他却忽略了,武道,归根结底是“人”的道。是人的意志,是人的精神,是人的情感的体现。
南宫浩那一剑的“不完美”,原来,才是另一种更高层次的“完美”。
这一刻,李剑秋心中,有什么东西,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刚刚在演武台上大放异彩的南宫浩,又看了一眼邻桌那豪迈饮酒的刀客张沧澜,最后,看了一眼身侧因震撼而陷入沉默的魔教圣女苏月。
他忽然觉得,爷爷当年说的没错。
这江湖,这盘棋,或许,真的……没有那么无趣。
张沧澜那番“剑心”之论,余音未散。他面前的酒碗已空,人却似饮了更烈的酒,那双饱经风霜的老眼中,神光熠熠,再看演武台上的人来人往,便多了几分品评的意味。
苏月仍沉浸在那番话的震撼中,她看向李剑秋的眼神愈发复杂。这个凡人,似乎总能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撬动这个世界的法则。
演武台上的比斗仍在继续,各大家族的副手护卫轮番上场,招式沉稳有余,却终究少了南宫浩那般石破天惊的灵性,显得有些索然无味,成了真正好戏开场前的冗长铺垫。
直到内侍监高声唱名。
“下一场,栖霞李家,李剑锋!对阵,长歌城,孙家,孙泰!”
此声一出,观礼台上下的气氛再次被点燃。
李家席位上,李剑锋早已按捺不住,他长啸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从席位上纵身跃起。他并未像旁人那般求个平稳落地,反而在空中一个翻腾,重重地砸在演武台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起一片烟尘。
这份张扬与霸道,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手持一柄厚重的宽背大刀,刀锋在秋日阳光下闪着冷厉的寒光。他将刀尖斜指地面,目光如炬,挑衅地望向对面。
他的对手,来自长歌城的孙家长子孙泰,则显得沉稳许多。孙泰身材壮硕,手持一面厚重的方盾与一柄短斧,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台,气息内敛,如同即将迎击怒涛的礁石。
“栖霞李家,李剑锋。”李剑锋自报家门,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傲气。
“沧澜孙家,孙泰。”孙泰的声音则低沉而有力。
锣声响起。
李剑锋没有丝毫试探的意思,爆喝一声,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出山的猛虎,携着千钧之势,直扑孙泰。他手中的大刀抡成一片残月,一记力劈华山,当头斩下!
“来得好!”孙泰低吼,不退反进,左手方盾猛地向上一举。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孙泰的身形被这一刀巨大的力道震得微微一晃,双脚在青石板上犁出两道浅浅的印痕,却硬生生抗住了这一击。他右手的短斧则趁着李剑锋旧力已尽的瞬间,如同毒蛇出洞,刁钻地劈向李剑锋持刀的手腕。
李剑锋反应也是极快,手腕一转,刀背下沉,挡开短斧,借力后撤,随即刀势再起,或劈或砍,或撩或扫,招式大开大合,一刀猛过一刀,仿佛要用最纯粹的力量将对手彻底碾碎。
孙泰则将守势发挥到了极致。他手中方盾舞得如同龟壳,密不透风,将李剑锋所有狂暴的攻击尽数化解。偶尔寻到空隙,手中的短斧便会发起致命的反击,逼得李剑锋不得不回刀防守。
一时间,台上刀光斧影,气劲四射,两人竟陷入了僵持之局。
这场比斗,远比之前任何一场都要激烈,也更有看头。台下观战的武者们看得热血沸腾,喝彩声此起彼伏。
观礼席上,苏月看着台上那胶着的战局,眼中的冰冷之色消融了些许,反而饶有兴致地侧过头,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李剑秋。
“喂,棋手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揶斥,“那位是你同族的兄弟吧?不知你这位局外高人,又看出了什么门道?也点评点评,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开开眼?”
她这话半是打趣,半是试探。张沧澜那番“剑心”之论后,她对李剑秋这看似荒谬的“眼力”,已不敢再有丝毫小觑。
李剑秋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演武台上,他没有去看李剑锋那威猛的刀法,也没有去关注孙泰那稳固的防守。他的视线,落在了一些更为细微的地方——李剑锋每一次发力时紧绷的肩胛,孙泰每一次格挡后悄然后撤的半步,以及两人呼吸的节奏变化。
他缓缓将杯中的茶饮尽,才平静地开口。
“其势已乱,其气已衰,败局已定。”
“哦?”苏月眉梢一挑,“此话怎讲?我看他们二人明明斗得旗鼓相当。”
李剑秋摇了摇头,没有直接解释,而是换了一种说法:“他太想赢了。每一次出刀,都用了十成的力,不留半分余地。这股锐气,初看时确有摧枯拉朽之势。可久攻不下,锐气便会化为燥气。你看他,此刻呼吸急促,刀招看似威猛,实则章法已乱,只是凭借一股血勇在硬撑。”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向孙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