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理会钱天成那要杀人的目光,继续道:“众所周知,钱家近年财源广进,势力扩张迅猛,其背后,隐隐有仙门‘灵鹤宗’的影子。而其产业,除了明面上的布匹绸缎,更有一处从不示人的矿脉。”
此言一出,灵鹤宗席位上几位长老的脸色瞬间微变。
李剑秋继续道:“我李家镖局,曾数次在南边商道上遭遇神秘势力劫掠,损失惨重。而那些失窃的货物,最终都流入了钱家的渠道。此事,神捕司的陆捕头想必也略有耳闻。”
他不着痕迹地,将陆青云也拉下了水。远处的陆青云心中一凛,却也只能默认。
“更有传闻,钱家那矿脉之中,所采并非凡铁,而是某种能助武者脱胎换骨的‘龙息石’。他们甚至掳掠平民为黑工,草菅人命!敢问陛下,这等买卖,可是见不得光的?钱公子深夜密会神秘之人,又与他家中这些勾当,是否有所关联?他的死,究竟是简单的风月仇杀,还是……杀人灭口?”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柄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竟是将一桩看似简单的谋杀案,与家族争斗、仙门黑幕、官匪勾结、乃至龙脉秘藏,全都串联了起来!
整个听澜阁,鸦雀无声。
钱天成的脸,已经由黑转紫,浑身颤抖,他想反驳,却发现李剑秋说的每一件事,都像一把尖刀,死死地扎在他的软肋上,让他百口莫辩!
赵乾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要的,就是这个!就是这把能撬动所有棋盘的刀!
“荒唐!”周元皇子终于放下了酒杯,他看似在呵斥,脸上却带着玩味的笑容,“李剑秋,你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之词,毫无凭据。谋杀乃是重罪,岂能如此儿戏?”
他是在给李剑秋施压,也是在逼国君表态。
“殿下说的是。”赵乾顺着台阶而下,他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钱天成身上,“钱爱卿丧子之痛,朕感同身受。但国法无情,无凭无据,断不可随意攀诬。钱万贯被害一案,疑点重重,牵扯甚广。”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传朕旨意,此案,即刻起,交由神捕司全权负责!提刑官蒋枫主理,命铁令巡捕陆青云协查!务必彻查到底,将凶手与背后黑幕,一网打尽!还死者一个公道,还昌平国一个朗朗乾坤!”
“至于李剑秋,”赵乾看向他,眼神深邃,“在案情查明之前,你便暂居于宫中,也算是洗脱嫌疑。来人,为李公子与苏月姑娘,重设席位。”
一番话,雷厉风行,将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强行压了下去。
钱天成瘫软在地,他知道,他输了。他不仅没能为儿子报仇,反而将整个钱家,都推到了悬崖边上。
李国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自己那孙儿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欣慰。
李剑秋对着赵乾,再次深深一揖。
“谢陛下圣明。”
这场惊心动魄的对质,终于告一段落。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宴会继续。只是气氛,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歌舞升平。
一道道菜肴被端上,却无人有心思品尝。各大家族的家主、宗门的长老们,都在暗中交换着眼神,重新评估着李家,以及这位横空出世的、不能修行的“棋手”。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副手之间的比试开始了。
这所谓的副手比试,更像是各大家族之间心照不宣的肌肉展示。上场的并非嫡系子弟,而是各家培养的护卫、供奉,甚至是一些旁支的精英。
他们的比斗,远没有李剑锋那种急功近利的狠戾,更多的是稳扎稳打,一招一式都透着家族武学的印记,沉稳有余,灵性不足。
场面一度十分沉闷,台下观战的百姓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这,便是青云宴的常态。真正的天才,如凤毛麟角,多数的武者,不过是这金字塔下坚实的塔基。这些前菜,愈发凸显出主菜的珍贵与难得。
直到南宫浩再次登台。
他的对手,是国都禁军中的一名青年将领,武道二境第三重天的修为,一身军中杀伐之气,刚猛无俦。
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期待着一场龙争虎斗。
那将领也确实不凡,一杆长枪在手,舞得如同蛟龙出海,枪出如龙,带着一股惨烈的军阵之气,瞬间便将南宫浩笼罩。
面对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南-宫浩的身影,却如同磐石。
他不闪不避,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那枪尖裹挟着刺耳的破风声,即将触及他眉心的那一刹那。
他才缓缓地、看似随意地,抬起了手中的剑。
依旧是平平无奇的一剑,没有华丽的剑光,没有磅礴的真气。
只是轻轻向前一点。
那动作,慢得仿佛能看清剑身在空气中留下的轨迹。
然而,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一点,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狂暴枪影中唯一的一处破绽之上——那是力与势交汇、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瞬间的空隙。
“叮!”
一声轻鸣,如同晨钟暮鼓,悠远而清越。
那名青年将领的所有攻势,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他手中的长枪,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演武台上,寂静如死。
那名禁军将领保持着前冲的姿势,手中长枪的枪尖距离南宫浩的眉心仅余三寸,却再也无法寸进分毫。枪杆仍在嗡鸣,如同不甘的悲泣。他的额头上,冷汗如同溪流般淌下,浸湿了鬓角,眼中满是无法置信的骇然与……彻彻底底的敬畏。
他败了。
败得毫无悬念,败得心服口服。
南宫浩那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只是轻轻向前一点,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磅礴的真气,却如同天地间最精准的法则,落在了他枪法大势中唯一,也是最致命的那一处节点。
那是力与势将尽未尽、未生又将生的刹那。
那是阴阳转换、呼吸停顿的一瞬。
被这样的一剑指着眉心,他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他知道,只要对方的剑再向前递进半分,自己的头颅便会瞬间被洞穿,神魂俱灭。
“承让。”
南宫浩淡淡吐出两个字,手腕微动,长剑归鞘,转身下台。整个过程,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那份孤高,那份强大,那份对剑道之外一切事物的漠然,让整个演武场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喝彩与惊叹!
“我的天……那可是禁军中的高手,王校尉!竟然……竟然一招都接不住!”
“那不是接不住!是根本没法接!你们看清了吗?南宫公子的剑,甚至没有碰到王校尉的枪尖,只是那股剑意……便已分出了胜负!”
“这就是栖霞城年轻一辈的顶点吗?太可怕了!在他面前,我们这些人,算得了什么?”
观礼台下,无数年轻的武者脸上写满了震撼与颓败。南宫浩的存在,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那并非嫉妒,而是当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后,所剩下的、最纯粹的仰望。
高台之上,气氛同样凝重。
李国平的脸色阴沉如水,他身旁的李剑锋与李剑锐兄弟二人,更是面如死灰,双手死死攥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们心中的那点不甘与侥幸,在南宫浩这轻描淡写的一剑之下,被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