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风雷指凶嫌

听澜阁内，钱天成那一声泣血般的指控，如同一柄淬毒的利刃，骤然刺破了青云宴上那层本就紧绷的、心照不宣的平静。

刹那间，丝竹之声凝固，舞姬的身影僵直。所有人的目光，或惊愕，或玩味，或怜悯，或幸灾乐祸，尽数汇聚在了那个刚刚凭借一番“武论”而声名鹊起的白衣少年身上。

“李剑秋？”

“他杀了钱家的钱万贯？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如何杀得了人？钱家主莫不是悲伤过度，寻错了仇家？”

观礼台下的议论声如同被点燃的野草，瞬间蔓延开来。这桩桩件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比演武台上的刀光剑影更加扣人心弦。

李国平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颤抖着手指着钱天成，嘴唇翕动，却被那老匹夫声嘶力竭的“人证”二字堵得一口气没上来。而他身旁的李剑锋，先是震惊，随即眼中竟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意——太好了！这废物自己找死！杀了人，看他这次如何脱身！

御座之上，昌平国君赵乾的面色已沉如秋水。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玉杯，目光在暴怒的钱天成与平静得可怕的李剑秋之间来回移动，无人知晓这位君主心中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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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身侧的五皇子周元，则将一切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愈发浓郁。他要的，就是这潭水彻底搅浑。这盘棋越是复杂，他能落子的空间便越大。

李剑秋那句“愿当庭对质”，清晰而沉稳，像一根定海神针，将这片即将失控的骚乱暂时稳住。

“好。”赵乾终于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情绪，“既如此，传钱家主所言人证，百花楼掌柜，林妈妈，上殿。”

很快，在两名内侍的“引领”下，一个穿着华贵却依旧掩不住满身风尘气的半老徐娘，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听澜阁。正是栖霞城第一风月地“百花楼”的老板，林妈妈。

她一进门，便被这满堂的王公贵胄、武道高手的气势吓得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民妇林氏，参见陛下，参见皇子殿下。”

钱天成立刻上前一步，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厉声问道：“林妈妈！你抬起头来，好好看看！前几日夜里，在我儿万贯遇害的雅间左近，你可见过此人！”

他一把抓过林妈妈的头发，强迫她抬头，让她去看站在一旁的李剑秋。

林妈妈被这粗暴的动作吓得魂飞魄散，她颤抖着抬起眼，浑浊的目光在李剑秋那张清俊平静的脸上扫过，又迅速地低下。她当然认得，这位出手阔绰、却从不沾染风尘的李公子，以及他身边那个总是疯疯癫癫的徐老头，是百花楼的常客。

钱天成的威胁言犹在耳，她不敢不认。可李剑秋……林妈妈脑海中闪过少年那总是淡漠疏离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心中一阵发寒。这个少年，比钱天成这个地头蛇，更让她感到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声音不那么颤抖：“回……回陛下。民妇……确实见过这位公子。当夜，他与那位……那位徐老先生，一同来过小店。”

哗！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钱天成眼中迸射出狂喜的凶光，他猛地转身，再次对赵乾重重叩首：“陛下！您听到了！人证在此！就是他李剑秋，杀了我儿！请陛下降下雷霆之怒，为我儿申冤，将这凶徒就地正法！”

李国平的身子晃了晃，面如死灰。

御座之上，赵乾的面色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问道：“李剑秋，你可有话要说？”

李剑秋向前一步，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他没有看钱天成，也没有看林妈妈，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高座之上的君王。

“回陛下，我确实去过百花楼。”

他坦然承认，这一句，让钱天成的狞笑更甚，也让李国平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过，我与徐老先生戌时末便已离去。至于钱公子是何时遇害，我并不知情。”李剑秋话锋一转，看向那依旧跪在地上的林妈妈，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

“林妈妈，我且问你，我与徐老离去时，钱万贯可还在楼中？他那间雅房之内，可还有旁人？”

林妈妈的身子猛地一颤，她想起了钱天成事后的威逼利诱，也想起了那晚钱万贯雅间中，除了那两位主仆，似乎还影影绰绰地有过其他几个气息阴冷的神秘身影。

“这……”她支支吾吾，不敢直视李剑秋的眼睛。

“你不必怕。”李剑秋的声音很轻，“你只需将当夜所见，如实禀报陛下即可。陛下乃天日昭昭，自有明断，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若有半句虚言，欺君之罪，你这百花楼担待得起吗？”

最后那句话，如同九天玄冰，瞬间冻结了林妈妈心中所有的侥，幸与恐惧。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她权衡利弊，猛地一咬牙，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对着赵乾叩首道：“陛下，民妇不敢欺瞒！当夜……当夜钱公子所在的雅间，确实……确实还有几位客人。那几位客人行踪诡秘，非是熟客，而且……而且他们离开的时间，比李公子要晚得多……”

“你胡说！”钱天成勃然大怒，指着林妈妈厉声喝道，“你这贱妇，定是被他李家收买了！”

“够了！”赵乾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失态的钱天成，后者瞬间噤若寒蝉。

赵乾的目光再次回到李剑秋身上，眼神中多了一丝探究：“李剑秋，那你可知，那晚钱万贯在百花楼，所为何事？与何人相见？”

这是在给他机会。一个将水彻底搅浑的机会。

李剑秋心中了然，他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本不该妄议。只是钱家主丧子心痛，病急乱投医，竟攀诬于我。臣为自证清白，斗胆说几句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