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宴前风雷动

夜色深沉，国都郊外，一处废弃的猎人小屋内，摇曳的火光将几道狼狈的身影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草药与河水湿气混合的复杂气味，每一次呼吸都提醒着众人，他们刚刚从一场生死浩劫中逃离。

“李公子，你最好解释一下。”

叶思萱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已用随身携带的伤药简单处理了伤口，此刻正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兽皮上，目光如剑，直直地锁定了李剑秋。

她身后的护卫周伯等人，则警惕地守在门口，将陆青云、闫良、向博天三人与他们隔开，形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临时营地。

李剑秋靠着墙壁，缓缓调匀着呼吸。那股借由灵源短暂冲破桎梏的力量，正如同退潮的海水，飞速地从他四肢百骸中流逝，经脉中熟悉的阻塞感与无力感卷土重来。他没有看叶思萱，只是平静地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你是如何发现灵源的？你又是如何催动它的？”叶思萱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那是在审问，而非商议，“还有你与钱家的关系，为何会出现在那座矿脉里？别告诉我，一切都只是巧合。”

李剑秋终于抬起眼，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但深处依旧清明。

“钱家矿脉，或者说，灵鹤宗与钱家合谋私挖的这座龙脉分支，在栖霞城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无人敢去触碰。我李家与钱家素有商道之争，对此自然会多加留意。”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至于我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李剑秋瞥了一眼不远处同样在调息的苏月，“我与这位苏月姑娘，在栖霞城外便遭了钱家人的暗算，被一同掳掠至此，沦为黑工。想来，他们是想借此报复我之前在百花楼的冒犯之举。”

他将自己与苏月的遭遇轻描淡写地归结于钱家的报复，合情合理，也掩盖了他们最初被灵鹤宗擒获的事实，将自己与陆青云等人划清了界限。

“催动灵源？”李剑秋自嘲地笑了笑，晃了晃手腕上那依然存在的锁脉铐印记，“叶姑娘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道脉壅塞的凡人，如何有那般通天手段？灵源暴动，不过是灵鹤宗与钱家急功近利，祭炼之法出了差错，引火烧身罢了。我与陆捕头他们，不过是恰好在那场混乱中，寻到了一线生机。”

一番话，滴水不漏。他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一个心思缜密、善于观察、并且运气不错的受害者，而非那场惊天动乱的始作俑者。

叶思萱静静地听着，没有追问。她知道，李剑秋的话半真半假，但她也找不到任何可以驳斥的破绽。这个少年身上充满了谜团，那种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洞察力，远比他口中的“巧合”更有说服力。

她不再理会李剑秋，转而看向另一侧沉默的苏月。

两个女子，一个正，一个魔，此刻在这间破旧的小屋中，目光第一次正式交汇。

叶思萱走到苏月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毫不掩饰自己身为皇子亲信的立场：“你，天外天魔教的圣女，为何会出现在南域？又为何被影楼追杀？”

苏月抬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容。经过那场龙脉之气的冲刷，她体内的锁魂香竟被化解大半，虽元气大伤，但那份属于圣女的傲气却未曾消减。

“正道走狗，也配问我魔教之事？”

“放肆！”叶思萱身后的周伯厉喝一声，武道三境的气息轰然压下。

苏月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眼神却愈发冰冷。

“让她说。”叶思萱抬手制止了周伯。她走到苏月面前蹲下，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我不管你是正是魔。但现在，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我想知道，钱家那座矿脉，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天外天和影楼如此大动干戈。”

苏月的目光在叶思萱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瞥向了远处闭目养神的李剑秋。她心中念头飞转，最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想知道？”苏月轻声道，“你不如去问问他。那位李公子知道的，恐怕比我们任何人都多。一个凡人，却能安然无恙地从灵源暴动中走出，甚至还能恰到好处地‘借势’。你不觉得，他比我这个魔教妖女，更危险，也更有趣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巧妙地将皮球，踢回给了那个让她无比忌惮的少年。

叶思萱的眼神微微一凝，再次望向李剑秋的背影，眸光中充满了更深的探究与警惕。

是夜，月明星稀。

钱家府邸，早已不复白日的喧嚣。主院正厅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啪！”

一声脆响，一只价值连城的南海血珊瑚念珠被狠狠地砸在地上，珠子四散滚落，如同钱天成此刻破碎的心。

“混账！一群废物！”

他肥胖的身躯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那张总是堆满笑容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的纹路。

矿脉完了。

那条被他视为家族百年大计的龙脉分支，那颗能改变凡人体质、让他钱家真正屹立于世家之巅的灵源，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失控了，消失了。

所有参与此事的灵鹤宗弟子死伤惨重，何松长老重伤遁走，钱家更是折损了近百名护卫和管事。

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灵源本身。据逃回来的心腹所言，那颗巨大的“血色心脏”，在暴动之后，灵性大失，迅速石化，最终化为了一堆无用的废矿。

“爹！您消消气！”

钱天成的三个儿子跪在堂下，战战兢兢，为首的大儿子钱万山劝道。

“消气？我如何消气！”钱天成猛地转身，一脚将钱万山踹翻在地，状若疯虎，“那本来是给万贯准备的！是给他铺的路！”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为外人道的悲恸。

“当年，那位路过栖霞城的白云观高人，曾为万贯批命，说他命格中正，唯独根基浅薄，若无惊天机缘，此生难有大成。但他又言，此地山川之下，藏有龙脉分支，内蕴真阳之气，若能得其造化，足以伐毛洗髓，脱胎换骨！”

“我花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钱天成双目赤红，指着自己的儿子们，声音都在泣血，“我散尽家财，打通关节，拉拢灵鹤宗，就是为了挖出那颗灵源！为了让你四弟能一步登天！可现在呢？”

“万贯下落不明，八成是死在了那百花楼！灵源也没了！我钱家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他的咆哮声在大厅中回荡，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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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家的几位族老坐在一旁，也是唉声叹气，面如死灰。

“家主，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即将开始的青云宴。”一位族老颤巍巍地开口，“五皇子殿下那边，我们已经许诺，会在宴上支持他看重的人选。如今万贯不在，难道……难道要让大少爷他们去？”

族老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钱家三兄弟。

老大钱万山，鲁莽有余，智谋不足；老二钱万河，心机深沉，却体弱多病；老三钱万海，更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让他们去青云宴，去和南宫浩那等天之骄子同台竞技？那不是去争光，是去丢人！

钱天成一想到这里，便觉得一阵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他钱家，竟然连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年轻人都没了！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情报的管事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手中捏着一张密报。

“家主！查……查到了！矿脉之乱，查到了！”

“说！”钱天成猛地抬头，眼中迸射出嗜血的光芒。

管事将密报呈上，声音都在发抖：“据我们安插在神捕营的眼线回报……神捕司提刑官蒋枫亲自带队，已经介入了此事。而且……他们抓到了几个从矿洞逃出来的活口，其中，有我们钱家的钱磊、钱风、钱二三人……”

“更重要的是……”管事咽了口唾沫，不敢去看钱天成的眼睛，“所有线索都指向，此次矿脉暴乱，灵源失控的始作俑者……是……是李家的嫡长孙——”

“李剑秋！”

轰！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钱天成的脑海中炸开。

李剑秋？

那个病秧子？那个不能修炼的废物？

先是百花楼，钱万贯因他而死；再是矿脉，二十年的心血因他而毁。

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那股滔天的恨意，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李——剑——秋！”

钱天成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那声音冰冷得如同地狱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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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平！我钱天成与你李家，不共戴天！”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红木长案上，坚硬的木案，竟被他含怒的一拳，砸得四分五裂！

“传我命令！青云宴上，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了李剑秋！”

“我要他死！我要整个李家，都为我的孩儿，为我的灵源，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