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城城中心,南宫府内,一座开阔的青石演武场静卧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
场边,一棵苍劲的古松伸展着虬结的枝干,投下大片沉静的荫凉。
空气中没有寻常府邸的脂粉花香,只有兵器架上刀剑散发的淡淡铁腥味,和石锁、木桩经年累月浸染的汗水气息。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纯粹而刚硬的武道风骨。
演武场中央,两道身影相对而立,相隔十丈,气机却已在无声中交锋。
一方是身着翠绿绣服的叶思萱,她手持一柄看似朴素的长剑,身姿挺拔如青竹,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山风轻轻摆动。
她的眼神清冷,如一泓深潭,平静地注视着对手,将周遭的一切嘈杂尽数摒于心外。
另一方,则是南宫家的南宫浩。
他只穿着一身寻常的灰色劲装,长发简单地用一根布带束在脑后。
他的人和他的剑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但只是站在那里,那股凝练如一的锋锐剑意,便足以让空气都变得滞涩。
场边,南宫家的家主南宫烈,以及几位族中长老负手而立,神情肃穆。
他们看的不是一场寻常的切磋,而是一场关乎南宫家未来荣辱的试探。
叶思萱是五皇子周元身边的人,师从当朝剑仙陈子清,她此番前来“拜访”,其意不言自明。
“叶姑娘,请。”
南宫浩开口,声音平静,做了个起手式。
叶思萱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下一刻,她动了。
她的身影如同一片被风吹动的绿叶,看似轻柔,却在眨眼间便欺近了南宫浩身前三尺。
剑光一闪,如春雨抽丝,绵密而迅疾,七道剑影在空中绽开,分别指向南宫浩周身上七处要穴。
这是皇室剑法中的“七星探梅”,一招之内蕴含七种变化,虚实相生,端的是堂皇大气,精妙绝伦。
然而,面对这繁复的剑招,南宫浩的应对却简单到了极致。
他没有格挡,也没有闪避,只是向前踏出半步,手中长剑自下而上,一记干净利落的直刺。
没有剑影,没有变化。
只有一道仿佛能刺穿一切的纯粹剑光。
剑意。
“叮!”
一声清脆的交鸣。
叶思萱的所有剑影在这一刺之下,如梦幻泡影般尽数溃散。
她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锋锐之意顺着剑身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不得不抽身后退,拉开距离。
好纯粹的剑!
叶思萱心中一凛。
师父曾说,剑道万千,殊途同归,但唯有赤子之心,方能求得最纯粹的剑意。
眼前这个南宫浩,显然就是这种人。
她不再保留,体内真气流转,剑势陡然一变。若说方才是细雨沾衣,此刻便是狂澜卷雪。
她的剑光大开大合,每一剑都引动着周遭气流,带着一股属于皇室的威严与厚重,压向南宫浩。
南宫浩依旧不为所动。他脚下步伐变幻,不大,却总能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
手中长剑时而斜撩,时而横削,时而下劈。
每一招,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剑式,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斩在叶思萱剑势最薄弱的节点上。
一剑破万法。
南宫家的绝学,并非指真的能一剑破解所有招式,而是一种大道至简的剑道理念。
当你的剑足够快、足够利、足够专注时,一切花巧的腾挪变化,都将无所遁形。
两人转瞬间已交手数十回合,整个演武场上只听得剑刃交击之声密集如雨,却不见多少真气外放的惊天动静。
这是一场纯粹的剑术与剑意的较量。
“南宫浩,接我最后一剑!”
叶思萱久攻不下,清喝一声,身形拔高,人与剑仿佛在空中合而为一,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当头劈下。
这一剑,已有了几分其师陈子清的风采。
南宫浩眼中终于亮起一抹兴奋的光芒,他低喝一声,不再退让,同样是平平无奇的一剑,迎着那道流光,悍然刺出!
“锵——”
一声裂帛般的巨响!
两柄长剑的剑尖精准地抵在了一起,激荡开来的无形气劲,让地面的青石板寸寸碎裂,蛛网般的裂痕向着四周蔓延。
剑尖相抵,真气与剑意疯狂对冲。
僵持了数息之后,两人同时收剑,各自后退三步,站定。
胜负未分,高下已见。
“叶姑娘的剑法,南宫浩佩服。”
南宫浩收剑入鞘,脸上是酣畅淋漓后的满足。
“南宫兄的剑意,才真正令人心惊。”
叶思萱平复着翻涌的气血,看向南宫浩的眼神,多了一丝凝重,也有一丝真正的欣赏。
“明日,便是青云宴。”
叶思萱开口,将话题引入正轨,
“家师的一位贵人,对南宫兄的剑术神往已久,届时也会亲临观宴。他希望,能亲眼看到南宫兄摘得魁首。”
南宫浩眉头微挑,他对什么“贵人”并不感兴趣,他只对对手感兴趣:“听说,李家的李剑锋,得了些奇遇,武道精进不少?”
“跳梁小丑罢了。”叶思萱淡淡道,“在南宫兄面前,不值一提。”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今年青云宴的规矩似乎有些不同。听闻国君陛下采纳了五皇子的建议,除了武斗,还增设了一场‘武论’,用以考较各家年轻子弟对武道根本的见解。”
“武论?”南宫浩不屑地撇了撇嘴,“口舌之争,有何意义?剑,自己会说话。”
“或许吧。”叶思萱不置可否,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她对南宫浩微微一礼,“那便,青云宴上再会。”
说罢,她转身离去,留下南宫浩一人在演武场上闭目沉思,细细回味着方才的每一剑。
走出南宫府,坐上返回别院的马车,叶思萱清冷的脸庞才浮现出一丝思索。
南宫浩的剑,确实强得可怕,是殿下要着力拉拢的人才。
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道身影。
“殿下的棋局,越来越有趣了。”
她闭上眼,喃喃自语。明日的青云宴,各方势力都将登场,栖霞城这座小小的池塘,恐怕要被彻底搅浑了。
“叶执事,比试结果如何?”
马车前一壮汉,正是此趟另一武道三境的护卫——周海。
叶思璇轻摇了下头:“输了,南宫浩确实可怕,但并不代表我在这昌平国的青云宴上就会输。”
......
与此同时,南宫府内
南宫浩收剑,凌厉的剑风在他周身盘旋片刻方才散去。
他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流畅,汗水如溪流般淌下,浸湿了脚下的青石板。
十六岁的年纪,他已迈入武道第二境,气血凝练,举手投足间蕴含着可怖的力量。
在昌平国这样武道衰落的偏远之地,十六岁的武道二境是何等概念?
李、王两家那些同辈子弟,即便是耗费家族资源苦修,大多也仅在武道一境徘徊,甚至连凝练血气的门径都未寻到。
南宫浩早已将他们甩在身后。
他的天赋远不止于此。
数年前,平天皇朝的仙门曾在昌平国广撒网,招收有灵根的弟子。
数个仙门使者亲至南宫府,欲收南宫浩为徒。
他有上佳的灵根,若入仙门,前途光明。
然而,南宫浩却毅然拒绝了所有仙门的橄榄枝。
“仙道渺渺,我意不在长生。浩然志向,在于手中之剑,在于天下不平!”
他曾如此回答仙门使者,言语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执,
“武道炼体,步步登高,以凡人之躯,仗剑江湖,涤荡乾坤!我之所求,是凡尘武道的天下第一,要让世人皆知,武夫亦可擎天!”
这份执着让他在家族中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许多长老认为他舍本逐末,放着通天大道不走,偏执于日渐式微的凡尘武道。
但南宫浩心意已决,无人能够动摇。
他将所有精力倾注于武道,日日苦练,对剑术的理解与日俱增。
去年的三大家族会武上,他以一剑破万法之势横扫李、王两家高手,重振了南宫家的声威,也让家族对武道复兴重新燃起了希望。
“浩儿啊,你觉得那个陈子清剑仙的大弟子叶思萱怎么样?”
南宫烈上前将南宫浩的衣服从下手手中接过并给他穿上,并温柔问道。
“不怎样...”
南宫浩只是简单三个字,一如往常,
在他看来这小小的栖霞城,这小小的昌平国已经困不住他了,
即使是中洲皇朝剑仙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器量到底如何,又或者自己到底能达到何种高度,
想到这里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剑,被打磨的无比锋利且透亮的剑身侧映着南宫浩棱角分明的面庞,仿佛思绪被渐渐拉长。
“明日便是今年的青云宴了,今年浩儿你定能将那国都中的传承拿到手。”
南宫烈眼神中充满激动之情,拍了拍南宫浩的肩膀,
“咱们南宫家真的出了一个天才啊!”
听到父亲的话,南宫浩反而脸上并无波澜,仿佛事不关己,又好像是志在必得。
“我知道了。”
他微微点头,转身朝侧堂走去,
“这一次我一定会堂堂正正进入那道传承。李剑秋,你最好这次也要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