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暗河之上,水声淙淙,回荡在幽闭的空间里,仿佛催命的更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条路真的能出去?”
苏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与李剑秋汇合,并经历那场灵源暴动之后,她能感觉到,身体之中那霸道的锁魂香剧毒,仿佛因那股纯阳龙气的冲刷,已消散了一大半。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却也更加后怕。那等以命搏命的引动之法,只能施展一次,再无可能。
她和李剑秋一路在冰冷的河水中疾步而行,身后跟着同样摆脱了束缚的陆青云三人,可越是接近出口,那份逃出生天的期盼,就越被一种莫名的心悸所笼罩。
“能,我已经跟余俊确认过很多次了。”李剑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他才是这片黑暗中最稳固的磐石,“陆青云他们就在我们后面,灵源被短暂催动,而束缚他们灵力限制的那把锁拷也失去作用了。”
他扶着几乎虚脱的苏月,另一只手紧握着袖中的镇龙石。那股借由灵源爆发而暂时冲破“潜龙锁脉”的力量,正如同退潮的海水,飞速地从他四肢百骸中流逝。他必须在力量彻底消散前,冲出这片绝地。
然而,就在前方甬道出口的微光即将映入眼帘之际,一股极致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前方弥漫开来!
“喀啦啦——”
脚下湍急的暗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冻结成冰,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下。
李剑秋和苏月踉跄着停下脚步,猛地抬头。
只见在甬道的尽头,那片唯一的出口,一道身着云纹道袍的身影静静伫立。他背对着洞外的微光,身形被拉长成一道狰狞的黑影,正是灵鹤宗外门长老,何松!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仙风道骨,唯有猎人盯住猎物时的森然与贪婪。
“跑啊,怎么不跑了?”何松的声音很轻,却如九幽寒风,刮得人骨头发疼,“搅乱了我的矿场,惊扰了我的灵源,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们未免,也太不把我灵鹤宗放在眼里了。”
话音未落,堪堪赶到的陆青云、闫良与向博天三人也看到了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何松!”陆青云低喝一声,虽身负重伤,却依旧横跨一步,将长剑挡在李剑秋与苏月身前,“你好大的胆子!私开矿脉,掳掠黑工,如今还敢公然囚禁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何松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陆青云,最终落回李剑秋与苏月身上,那眼神炙热得如同要将他们生吞活剥,“在本长老眼中,你们不过是几只稍微有趣些的蝼蚁。小子,交出你身上那块异物。还有你,女娃,”他的目光在苏月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圣体,可是上好的炉鼎啊……你们两个,都是我踏入更高境界的资粮!”
他不再废话,缓缓抬起了右手。
一股沛然莫御的真气在他掌心汇聚,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化作一个肉眼可见的、剧烈旋转的气旋。
蜕凡境强者的威压,展露无遗!
“退后!”陆青云须发皆张,将体内仅存的真气尽数灌注于剑身,青色的剑芒暴涨,却在那恐怖的气旋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苏月面如死灰,她想强行催动最后那丝保命的真气,却发现经脉在何松的威压下早已凝滞,动弹不得。
李剑秋眼神平静,脑中飞速推演着所有破局的可能,却发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计谋都苍白如纸。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死吧!”
何松眼中杀机毕露,右手猛地向前一推。那恐怖的气旋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灰色匹练,所过之处,坚冰寸寸碎裂,岩壁纷纷剥落。
这一击,足以将他们所有人碾为齑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是来自洞内,而是从他们头顶,从矿脉之外的山体之上传来!
整座矿洞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地龙翻身。甬道出口处的岩石竟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震动,轰然崩塌,无数巨石混杂着泥土倾泻而下,恰好挡在了那道灰色匹练之前。
烟尘弥漫,气劲四射!
何松的全力一击,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塌方,硬生生截断!
“谁?!”何松脸色剧变,惊怒交加地望向那被碎石堵住大半的出口。
未等烟尘散尽,一道比何松更加威严、更加冷厉的声音,穿透了滚滚乱石,响彻整个甬道:
“奉神捕司提刑官令,缉拿要犯,闲人退避!”
话音落下,一道璀璨的刀光如同天外惊鸿,猛地劈开烟尘与乱石,硬生生在封堵的出口处,开出了一条通路!
一个身披玄色麒麟袍,手持雁翎长刀的高大身影,踏着碎石,缓缓走了进来。
他目光如电,气势如渊,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让武道三境的何松,都感到了一丝发自心底的寒意。
援兵,到了!
“蒋枫!”
当看清来人那张棱角分明、不带丝毫感情的脸庞时,何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那张总是维持着仙风道骨的脸,此刻因极致的愤怒与仇恨而扭曲,再无半分出尘之气。
那新仇旧恨,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烈火,在他胸中轰然引爆!
蒋枫没有理会他的咆哮,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现场。当他看到狼狈不堪的陆青云、闫良和向博天时,眼神中的寒意更甚,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李剑秋和苏月身上时,却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何松。”蒋枫的声音如同他的刀锋,冰冷而锋利,“三年前,你那劣徒走私禁药,我奉命追查,你灵鹤宗百般阻挠。今日,你又在此私开矿脉,掳掠黑工,甚至囚杀朝廷命官。看来,你们灵鹤宗,是真的没把平天皇朝的法度放在眼里。”
“法度?”何松怒极反笑,笑声尖锐而刺耳,“蒋枫!你这朝廷的鹰犬,少跟老夫提法度!我那徒儿不过是为求突破,行了些许方便,你却非要将他逼上绝路,断他仙途!今日,你又毁我宗门根基!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话音未落,他手中拂尘猛地一甩,千百道银丝如同活过来的毒蛇,挟着阴冷刺骨的真气,铺天盖地地卷向蒋枫。
“冥顽不灵!”
蒋枫冷哼一声,不退反进。他手中那柄雁翎长刀“呛啷”一声彻底出鞘,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是简单的一记直劈!
刀光如瀑,霸道绝伦!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武道意志,一往无前,斩破一切!
“轰!”
刀光与拂尘银丝悍然相撞,狂暴的气劲在狭窄的甬道内炸开,卷起碎石与冰屑,如同风暴过境。陆青云等人被这股余波逼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
李剑秋则死死地护住身旁的苏月,在那一瞬间,他体内那刚刚平息的“潜龙”之气,竟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再次躁动起来。他死死盯着交战的两人,将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真气的流转,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
何松的道法阴柔诡诈,蒋枫的刀法则刚猛无俦。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在此刻进行了最激烈的碰撞。
何松显然没料到,不过三年未见,蒋枫的武道修为竟已精进至此。他只觉得对方每一刀劈下,都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气势,震得他经脉发麻,真气运转都出现了滞涩。
“蒋枫!你真要为了这几个蝼蚁,与我灵鹤宗撕破脸皮?!”何松色厉内荏地吼道。他知道,今日之事已经彻底败露,若不能在此将蒋枫斩杀,等待他与灵鹤宗的,将是灭顶之灾。
“我说过,法不容情。”蒋枫的回答,依旧是那般冰冷,“违犯法度者,皆为国之罪囚!”
他的攻势愈发凌厉,刀刀直指何松的要害。
就在这时,破风声密集如雨,数十名身着玄甲、手持强弓硬弩的神捕营缇骑,如同鬼魅般从被劈开的洞口鱼贯而入,冰冷的箭簇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光,将何松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何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好……好一个神捕司!好一个蒋枫!”何松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拂尘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不好!他要拼命了!”陆青云惊呼。
只见何松那柄拂尘上的银丝瞬间染成了血色,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阴邪的气息轰然爆发。他没有攻向蒋枫,而是将那血色拂尘猛地向上一扬,卷向了甬道的洞顶!
“老夫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们所有人陪葬!”
“轰隆隆——”
整条甬道都在剧烈地摇晃,头顶的岩石承受不住那股力量的冲击,大块大块地崩塌下来。
何松竟是想彻底毁掉这条唯一的生路,将所有人活埋于此!
“结阵!护住出口!”蒋枫当机立断,大喝一声,舍了何松,身形暴退,手中长刀舞成一片光幕,将坠落的巨石一一劈碎。
而就在这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注意力的瞬间,在烟尘与碎石的掩护下,李剑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走!”
他拉起苏月的手,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那奔腾的地下暗河,全速冲去!
陆青云、闫良、向博天三人见状,也立刻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这是他们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当蒋枫与神捕营众人合力稳住即将彻底坍塌的甬道时,李剑秋一行五人的身影,早已被那冰冷而湍急的暗河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