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叶思萱断然否定,她语气笃定,并没有带着一丝犹豫,
“天下九成九的上等灵脉,早在千年前便各有其主,被那些底蕴深厚的宗门和每个时代的王朝牢牢掌控,其方向、走向、位置皆为绝密,都记录于堪舆图之上,绝无遗漏。至于剩下那半成,或是藏于绝地险境,或是早已枯竭。在此处凭空生出一条上等灵脉,无异于枯木开花,江河倒流。”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师门书阁中阅览过的天下堪舆总图,图上代表的是灵气流向的脉络,而对于南域此处土地位置的描述,基本都是一笔带过。
“叶执事,那您想要臣怎么做?”
周伯虽然不解叶思萱所说,但他相信叶思萱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了。
“不急。”
叶思萱不紧不慢走到马车旁,她回身看向那座在夜色中如巨兽般蛰伏的矿山,眸光深远,
“我有个想法,这里更大的可能,是此地深处埋葬着某种古物,或许是某位曾经的大能的坐化之地,其毕生修为逸散,反哺了这一方土地。又或许是,是某个覆灭宗门的宝库,其中的灵石法器历经千百年,灵气泄露,这才造就了这个富矿。”
她的分析有理有据,这也是对于此类异常最常见的解释。
“那......会不会是传说中,前朝大骊的龙脉分支?”
护卫周伯终究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大胆的那个猜测。
叶思萱闻言,好看的眉头终于轻轻一蹙,她看了周伯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说了梦话的孩童。
“周伯,此话日后休要再提。”
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龙脉,乃一朝国运之本,与天地气数相连。大骊王朝覆灭已有二百三十余载,史书明载,其龙脉早在‘镇龙之乱’中便被彻底打碎,溃散于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她的话,代表着平天皇朝乃至当今整个修真界的主流认知。
前朝的龙脉,已经是一个被尘封的历史名词,是彻底的过去式。
“至于其残存分支……”
叶思萱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龙脉若碎,只会造成那一方天地灵气紊乱,灾祸连年。你何时听过,破碎的龙脉还能滋养出一座富矿的?那不成了一条散财的龙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恰恰是真相。
“是属下愚钝了。”
周伯闻言,低下头,额角渗出些许冷汗。
妄议前朝龙脉,在平天皇朝是大忌,更何况是当着殿下看重的叶姑娘面前。
叶思萱没有再追究,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矿山,眼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此事,疑点尚多。”
她转身上了马车,隔着车帘,声音传了出来,“周伯,派人暗中去查钱家矿脉究竟是如何发展起来的,另外也要找机会问一下栖霞城的其他两大家,今夜你就守在此处,这是我师傅给的消匿符。”
说罢,叶思萱递出符纸,
消匿符,顾名思义便是消声觅迹,使用者可以在自己修为之下的人面前藏匿自己的行踪,只得维持八小时。
这是皇朝之物,打造起来极为珍贵,
周伯知道此物的作用,双手接过,“属下明白.....”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待明日我们再度会合。”
叶思萱上了马车,单手抚摸着自己腰间的剑鞘,
“南宫浩,这一次我看你怎么跑......走吧”
以叶思萱为主车的车队徐徐前行,光是周伯这样武道三境的护卫就足足有五个,以此见得周元对于叶思萱的器重,又或者对于这钱家矿脉的重视程度。
......
矿脉内部,地牢。
“陆捕头!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我们干了这么多活,就给我们吃这些?”
闫良握紧手中那半个黑硬的粗粮馒头,狠狠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双目赤红,若非锁脉铐禁锢,恐怕早已暴起伤人。
向博天沉默地捡起那个馒头,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掰了一半递给闫良,自己则将另一半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起来。
“留着力气。”他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陆青云盘坐在地牢最深处,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阖着眼,看似在调息,实则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耳廓,倾听着隔壁墙壁传来的微弱声响。
【今夜。子时。】
那边的声音简短而清晰,是李剑秋传来的最终指令。
陆青云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地划过,留下一道不易察觉的痕迹,作为回应。
他睁开眼,看向依旧愤懑不平的闫良,沉声道:“今夜动手。”
闫良与向博天闻言,精神皆为之一振。
“真的吗?陆捕头?”
陆青云微微点头,只是心里对李剑秋的感觉越发奇怪,
这两日在矿脉中干活,也让他多次接触到了李剑秋,
这让他逐渐想起来了当时李国平身边带着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当时的眼睛和李剑秋一模一样,
只是让陆青云不解的是,为什么身为李家的人会和魔教圣女厮混在一起?
……
李剑秋的牢房内,苏月看着他在地上刻画的那些符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担忧:“你就凭这些鬼画符,还有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矿工头子,就想搅动这龙潭虎穴?”
“人心,有时比最锋利的剑刃更管用。”
李剑秋没有抬头,他用一块锋利的碎石,在一块巴掌大的扁平矿石上,精细地雕刻着什么。
“那余俊被困此地十年,求生的欲望早已深入骨髓,只要给他一线希望,他会比任何人抓得都紧。”
李剑秋将刻好的矿石拿在手中,那上面,是一枚极其复杂的标记,正是方才从陆青云那里得来的,神捕营最高等级的求援密令之一——“青鸟令”。
“待会儿放风时,我会将此物交给他。”
李剑秋将那枚伪造的“李家信物”收起,“你只需做好一件事。”
“什么?”
“子时三刻,我会想办法让你接触到那颗灵源。我需要你,用你玄阴姹女圣体的本源之力,短暂引动它。”
苏月脸色一变:“你疯了?以我现在的状况,强行引动那灵源,与自杀无异!”
“不会,”
李剑秋终于抬眼看她,目光平静而深邃,
“我会帮你。我体内的镇龙石,与这里的龙脉气息相斥,而你的玉佩则与之相合。一斥一合,一阴一阳,能在那一瞬间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足以让你在不伤及根本的情况下,引爆它的一部分力量。你,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也是我们能否脱身的唯一变数。”
他的话语里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信服力。
苏月看着他,心中那份被操纵的屈辱感再次涌起,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黄昏时分,监工例行放风。
在通往另一处矿道的狭窄甬道中,李剑秋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余俊。
“余组长,”
他压低声音,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余俊浑身一震,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小子……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李剑秋将那块刻着“青鸟令”的矿石塞进他手中,飞快地说道,
“我是栖霞城李家的嫡长孙,李剑秋。这,是我李家联络国都暗桩的信物。你只需想办法,在今夜子时之前,让这块石头出现在矿洞之外,我李家埋伏在外的救援人手,便会立刻行动,里应外合。届时,你和你手下的兄弟,不仅能重获自由,我李家更有重谢。”
余俊捏着那块入手冰凉的矿石,掌心全是汗。
李家的大名他自然听过,这个承诺太过诱人,也太过凶险。
“我……我怎么信你?”
“你没有别的选择。”
李剑秋的眼神锐利如刀,
“你若不信,明日我们都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你若信,便有一线生机。”
说罢,李剑秋不再看他,转身混入人群。
余俊看着手中的“信物”,又看了看远处监工手中闪着寒光的皮鞭,眼中那丝早已熄灭的火焰,终于在绝望的浇灌下,重新燃起。
余俊紧攥着那块入手冰凉的矿石,掌心的汗水混着矿尘,黏腻不堪。
那块“李家信物”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的求生欲和对死亡的恐惧之间反复炙烤着他的神经。
十年了。他在这不见天日的矿洞里,早已将尊严、热血连同对未来的期望,一同埋进了敲打出的矿渣里,只剩下一点麻木的、如同蝼蚁般的求生本能。他见过太多试图反抗的人,最终的下场不过是矿道旁多一具无人收敛的尸骨。
可李剑秋的话,就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他早已锈死的希望之门。
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赌一把!
在下一个轮换的间隙,他借着给一个负责清运矿渣的老相识递水囊的机会,趁监工不备,以一种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动作,将那块刻着“青鸟令”的石片,塞进了那人推着的矿车底部一处隐秘的夹层里。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工位,心脏却擂鼓般狂跳。他不知道李家的救援何时会到,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救援。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落子,这盘棋,再无回头路。
与此同时,地牢另一侧。
苏月盘膝而坐,她并未真正入定,而是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体内那丝由徐疯子渡入、如今已所剩无几的真气。李剑秋的计划在她脑中反复推演,每一个环节都透着疯狂,却又似乎是唯一的生路。
引动灵源?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颗搏动的“血色心脏”有多么恐怖。
那精纯的龙脉之气,对修行者而言是大补之物,可对如今经脉被锁魂香毒气侵蚀的她来说,不啻于烈火浇油。稍有不慎,便是道基尽毁,神魂俱灭的下场。
她看向地牢角落那个闭目养神的少年,他身上没有丝毫真气波动,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可就是这个凡人,让她一次又一次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帮他?还是利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