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借势弈死局

“可是，我们难道就真的要在这该死的矿洞一直待着？”

苏月来不及多想别的，单说现在她身上的锁魂香奇毒，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自己很有可能因为去国都的时间延误，导致自己的修为彻底散尽，沦为凡人。

自己从天外天逃亡这南域一小的藩属国，没想到意外连连，

大仇未报，自己父亲还生死未定，自己难道就在这小小的凡俗世家的矿脉中含恨而亡吗？

她当然不愿意，

这时，她又想到李剑秋借这里的矿脉，也就是昌平国的龙脉修炼的时候，眉目微动，正要开口，却被李剑秋开口打断。

在李剑秋简短说了一些想法后，

苏月看着眼前这个凡人少年，面色复杂

他所描绘的棋局，以人心为棋子，以势力为经纬，其格局之大，心性之冷。

她压下心中的波澜，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你似乎，很擅长利用人心。”

李剑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收回了投向墙壁地图的目光，落在那昏暗地牢中唯一跳动的烛火上。

那火光映在他澄澈的眼底，却没有映出丝毫温度。

“谈不上擅长。”

他淡淡开口，

“我只是不喜欢，在别人摆好的棋盘上，充当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的思绪仿佛被这句话牵引，飘回了三年前的昌平国都。

“两日之后，便是新一届的青云宴。”

李剑秋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也是为什么他承诺陆青云的两日之约，

即使之前的办法行不通，他也得找机会出去，

“三年前，我也去过一次。”

苏月一怔，青云宴是昌平国选拔年轻才俊的盛会，胜者名利双收，她亦有所耳闻。

以李剑秋的凡人之躯，去那等场合，想必不会有什么愉快的经历。

果然，只听李剑秋继续道：“那次，是李家自武道没落后，第一次有资格派嫡长孙观礼。爷爷对此寄予厚望，族中堂兄弟们更是等着看我的笑话。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让他们失望了。”

他说的，正是中李剑锋、李剑锐嘲讽他的那件事。

“当时，宴至中途，我便离席了。”

李剑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在他们看来，我是畏惧当众出丑，是怯懦。毕竟，在那个满是武道天才和仙门弟子的场合，我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连陪衬都算不上。”

苏月没有接话，她能想象得到那种格格不入的窘境。

“可他们不知道，”

李剑秋话锋一转，那双平静的眸子陡然锐利起来，

“我在那宴会上，看到的并非是年轻才俊们的意气风发，而是一场更大、也更无趣的棋局。高高在上的各国国君，各怀鬼胎的世家大族，他们才是棋手。而所谓的青云俊彦，不过是他们精心挑选的棋子。胜者，可以得到一枚更有分量的位置；败者，则沦为弃子。”

“那一次，最终夺魁的，是南宫家的南宫浩。他得了一柄宝剑，也得了此片南域的青睐，风光无两。”

李剑秋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嫉妒，只有陈述，

“可他也因此，成了这昌平国手中最锋利的一枚棋子，从此身不由己。我厌恶那种感觉，所以提前离席。那不是我的棋局，我为何要留在那里，任人摆布？”

他的目光从回忆中抽离，重新落在苏月的脸上，眼神深邃：“我放弃了三年前那个被南宫浩夺走的‘机缘’，因为它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可今日此地，这矿脉中的机缘，却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我不会再让它溜走。”

“你废了那个借势的念头，又该如何？”

苏月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剑秋的视线重新回到墙上那副简陋的地图上，指尖在代表“灵源”的那个核心圆圈上，轻轻一点。

“借势不行，那就造势。”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成竹在胸的笃定：“灵鹤宗与钱家并非同心同德。钱家图的是财，而灵鹤宗要的，是这龙脉分支的根基——那颗刚刚被挖出来的灵源。这便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唯一缝隙。”

“我的新计策，分三步。”

李剑秋伸出手指。

“第一步，离间。我要让灵鹤宗认为，钱家监守自盗，试图染指灵源。”

苏月蹙眉：“如何做到？我们二人被困地牢，寸步难行。”

“你忘了，这里还有一位‘盟友’。”

李剑秋的目光瞥向了地牢的另一侧，那是陆青云被关押的方向，

“我会通过他，将钱家‘监守自盗’的假消息，以神捕营的名义，传递出去。一个凡俗家族，竟敢私挖龙脉，暗通仙门，还意图欺瞒上宗。这等罪名，灵鹤宗听了，会作何感想？”

苏月心头一震，这确是一招毒计，无中生有，却又直指要害。

“第二步，引虎。一旦灵鹤宗对钱家起了疑心，他们必然会加强对灵源的戒备。到那时，他们会将镇守各处要道，包括西北甬道的精锐，尽数抽调至灵源周围。如此一来，整座矿场看似防卫更严，实则外松内紧，为我们创造了机会。”

“第三步，脱壳。”李剑秋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上那条代表暗河的曲线上，“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灵源和内斗吸引时，矿工的暴乱，才能在最恰当的时候爆发。那将不再是为我们逃生铺路的牺牲，而是压垮钱家这堵‘墙’的最后一根稻草。届时，整个矿场大乱，而我们，便可趁着守卫力量被抽空的间隙，从那条西北甬道，遁入暗河，金蝉脱壳。”

地牢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苏月怔怔地看着他，这个计划环环相扣，将人心、时机、势力间的矛盾算计到了极致，她想了一下，但是觉得还是有不对的地方：“那你怎么以神捕营的名义将消息传递出去？”

这座矿脉把守严森，而灵源的消息很快就要被何松知道了，到时候更没有机会传递信息了。

李剑秋的目光从墙壁上那副简陋的地图上移开，落在了苏月写满疑虑的脸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地牢里的空气仿佛都因她的问题而凝固。烛火跳动，将两人的影子在潮湿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能穿透这石壁的笃定：“消息，并非一定要用笔墨写就，也并非需要信得过的人亲自送出。”

苏月蹙眉，她不明白李剑秋话中的玄机。在这守卫森严的矿洞，他们与外界已然隔绝。

李剑秋没有卖关子，他伸出手指，在地上沾了点水渍，画了一个简陋的木牌形状。“每日出入矿洞的，除了灵鹤宗的弟子和钱家的护卫，还有什么？”

“矿车，运送物资的杂役，还有……死去的矿工。”苏月顺着他的思路思索。

“没错。”李剑秋点头，“这些，都是流动的‘缝隙’。但人不可信，物却可以。”

他的指尖在那个木牌图案上点了点：“神捕营办案，自有一套外人无法知晓的暗号体系。一个特定的标记，一个特定的物件，出现在一个特定的地方，其本身，就是一道命令，一道情报。”

苏月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通过陆青云？”

“他是我们唯一的‘盟友’，也是唯一的‘钥匙’。”

李剑秋的眼神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棋局的终盘，

“我会通过敲击墙壁，从他那里获知神捕营最紧急、最高等级的密语标记。这种标记，不会复杂，但绝对隐秘。它可能是一道特定的划痕，一种特殊材料的粉末，甚至是一个不起眼的绳结。”

“可我们被困于此，如何将这标记送出去？”

苏月依然不解，

“我们接触不到那些杂役，更别说去标记一辆矿车。”

“我们自己不送。”

李剑秋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有人会抢着帮我们送。”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牢房的石壁，望向了矿洞的另一个方向。

那里，是矿工余俊所在的区域。

“你还记得那个叫余俊的矿工头子吗？”

李剑秋问道。

苏月点头，她对那个自来熟、眼神中却藏着不甘的矿工有些印象。

“他在这里待了十年，早已磨平了棱角，却未磨灭求生的本能。”

李剑秋继续道，

“我会想办法告诉他，给他一个希望，一个能活着走出这里的希望。”

“如何给？”

“我会告诉他，我李家在国都势力深厚，只要他能帮我送一个‘信物’出去，交给我李家在城中的暗桩，我便能里应外合，救他和他手下的兄弟们逃出生天。”

李剑秋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故事。

“而那个所谓的‘信物’，”

他将地上的水渍抹去，声音压得更低，

“便是一块由陆青云亲自做下标记的矿工腰牌。我会告诉余俊，这是我李家独有的凭证。他只需想办法，让这块腰牌出现在矿洞之外，出现在国都的任何一个角落，我李家的人便会认出它，并立刻展开行动。”

苏月彻底怔住了。

她终于明白了这个计划的狠辣与精妙之处。

李剑秋根本没打算依靠什么李家的势力，他甚至不需要余俊的忠诚。

他只是利用了余俊求生的欲望，将一枚传递给神捕营的最高指令，伪装成了一个给李家暗桩的信物。

余俊为了活命，必然会拼尽全力，动用他十年间在矿洞底层建立起的所有人脉和手段，将这块腰牌送出去。

或许是混在出矿的矿渣里，或许是塞给某个轮换的杂役，甚至是藏在某一具运出去的尸体上。

而一旦这枚带着神捕营绝密标记的腰牌出现在国都，任何一个看到它的神捕营暗探，都会立刻辨认出——这是铁令巡捕陆青云身陷绝境、发现惊天大案的最高等级示警！

到时候，整个昌平国神捕营体系都会被惊动，他们会动用一切力量探查矿脉。

这股来自朝廷官方的力量，其冲击力远比一场矿工暴乱要猛烈得多。

“好一招瞒天过海，借刀杀人。”

苏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凡人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