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玄现世龙脉病

夜色浸染国都，宫殿深处却灯火如昼，靡靡之音缭绕梁柱，舞姬们的水袖在氤氲的酒气中翻飞如蝶，一派醉生梦死的奢靡景象。

丝竹声声，歌舞不休，环坐的群臣早已沉溺其中，唯有御座之侧，气氛凝如寒冰。

“此话当真？”

赵乾的声音不高，却瞬间穿透了乐声，他手中原本把玩的玉杯停在半空，酒液因指尖的微颤而漾起一圈圈涟漪。

自栖霞城归来，张居木便闭门谢客，对外只宣称需静心调养。然国都之内，流言早已不胫而走，都说这位圣手回春的张太医，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鬼？

张居木干枯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心中苦笑。对他而言，那确实是鬼。

他行医数十载，遍行昌平国，指下探过的脉搏不计其数。寻常武夫的血气刚猛，顶尖高手的内劲绵长，乃至那些吐纳天地灵气的练气士，其脉象虽各有玄妙，却终究不出医理范畴。

可那一日，在那摇晃的马车之内，那个黑衣蒙面人伸出的手腕，却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当他的三指搭上那截皮肤时，所触及的脉动，颠覆了他一生的认知。

那是一种全然矛盾的脉象。

既如古墓般死寂，又如怒海般磅礴。

就像一条蛰伏在万丈深渊下的巨龙，了无生机，可血液里却奔腾着雷鸣与山崩；

又像是一截早已腐朽的枯木，内里却蕴着足以燎原的火种。

两种截然相反、本不该共存于一体的气息，在他的指尖之下交错、盘桓，形成了一个诡异而恐怖的平衡。

张居木颤抖着收回手，声音也带着几分干涩：“陛下，老臣……老臣不敢妄言。那人的脉象，非人力所能有，其气血之败坏，已如风中残烛，可偏偏在那败坏深处，又藏着一股……一股足以倾覆山河的生机。老臣行医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老臣推测...恐...”

“但说无妨。”

赵乾的声音不高，却有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他亲自上前，将微颤的张居木扶到一旁的坐席上。

放眼整个昌平国，这位御用太医，便是他赵乾最信赖的医道圣手。昌平以武立国，张居木一生为多少武道强者诊过脉，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可赵乾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再联想到皇子周元的护卫，剑仙陈子清从栖霞城带回的密报……那位能一语逼退剑仙的神秘高人，莫非就是张太医口中的他？

“陛下，”张居木的声音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老臣斗胆揣测，当时所遇之人，怕是……已入通玄。”

“通玄之境？”

赵乾的指节无声地敲击着御座的扶手，这四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重，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无形的回响。

“你确定？”

武道一途，凡武三境，蜕凡四境。七境之上，方为通玄。传说此境中人，一身修为与天地共鸣，举手投足皆合道韵，武意可撼天穹。难怪，难怪连陈子清那般心高气傲的剑仙，都会在那人面前噤若寒蝉。

“老臣，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张居木俯下身，额头几乎贴着冰凉的地砖，语气却斩钉截铁。

“爱卿何至于此。”赵乾走下御座，亲手将他搀扶起来，掌心传来的温度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我名为君臣，实为知己，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他拍了拍张居木的肩膀，目光却已飘向了殿外沉沉的夜色。

一个通玄境的强者，为何会出现在偏远的栖霞城？

又为何会与张居木产生交集？

最令他费解的是，对方竟会允许张居木为他诊脉。

此举，似乎昭示着，其人对我昌平国并无敌意。

心思电转间，赵乾的视线重新落回张居木身上，语气平缓却带着探究：“你此去栖霞城，好像是为了给栖霞城李府那位少爷号脉是吧？”

国都的太医要出去诊脉，需要禀告国君，赵乾当时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回陛下，对，是为李国平的嫡孙，名为李剑秋的一位少年号脉。”

不再谈及那神秘黑衣蒙面人，张居木的神色逐渐好了起来，但赵乾国君突然这么一提，他顿时眼中又有了忧虑之色。

“那号脉结果如何？”

“李家那位公子，脉象极其混乱，臣对这类脉象也是闻所未闻......”

“还有这等事？”

赵乾神情微变，突然又来了兴趣，因为张太医行医许久，医道经验广泛，而李家又曾是武道世家，

连张太医都闻所未闻的脉象？

那这个人物可真得好好了解一下。

“是的，当时，李家还有一位神秘老者，看着不像是李家之人，他当时有意提点了老朽一句，说那李家公子的脉象，又或说李家公子的自身体质，乃是古书上所载的‘潜龙锁脉’。依照微臣所见，这类脉象得有上等通玄的天材地宝为其洗髓伐脉，但那位老者说这类脉象需要以镇龙之物引导什么，对于这类，微臣却是不得而知了......”

张居木仔细回忆着当时的细节，慢慢道来。

“潜龙锁脉吗？”

赵乾轻声说出这几字，微微颔首思考着什么......随即继续说道：“潜龙锁脉......张太医，你并非是修行之人，有所不知这等江湖传闻倒也正常，但朕倒是听过。”

张居木听此，立马带着一种求知的眼神，问道：“陛下可曾愿意告诉微臣一二此脉象？”

对于医术，张居木一直都是抱着求知若渴的态度，即使是一些江湖传闻，这也涉及到了张居木的盲区。

“潜龙锁脉虽说并不是常见症状，但百年来所患之人还是不少的，只是患者几乎并不在南域，而是在中洲一些地方。”

赵乾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但没有多想，又继续说道，

“此类症状他们传闻所说，是因皇朝更替，龙脉变更，一些残留龙脉气息会对一些灵气之感敏锐之人产生一种奇妙的影响，逐渐影响他们的道脉，长此以往下来，被影响之人的气感就会彻底消失，再无机会入武道或者仙道，终身便是凡人，但也并非所有对灵气敏锐之人都会受到影响，这个东西看造化。”

张居木听的入迷，暗自跟着点了点头，按照当时的脉象来看，确实像是一把巨锁镇住了道脉，

若道脉是受皇朝的龙脉之气影响，那就说的过去了。

皇朝龙脉乃是这片大陆的气运之根，国之气运也如同人之气血，联系到当今武者的修炼，练气士的仙道机缘、凡人的健康造化等等。

所牵扯甚广，这些张居木都知道。

但没有想到这龙脉竟然还有如此细致入微的影响结果。

赵乾看了张居木一眼，又压低了声音：“此类病状大概就是在三百多年前当时的一场大乱......”

“大乱？难道是......”

张居木瞳孔放大，带着一些询问的意思问道，他是医生，亦是凡人，这些传闻虽说了解一点，但也不敢乱说。

“对，朕所说的皇朝更替，指的便是三百多年前的那场‘镇龙之乱’，也就是前朝，大骊王朝覆灭前的最后一场大战。自从那场大战结束之后，当今皇朝，平天皇朝建立，众人都说那场镇龙之乱便是由当今圣上策划的，但都寻不到证据，但后来自从有人得了这潜龙锁脉之症，便有一些江湖谣言说这平天皇朝的龙脉，天生便带着病。”

“龙脉......有病？”

张居木失声道，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此类谣言，在当时皇朝建立之后，便严令开始管控，张居木作为凡人，寿元也不过不到百岁，这些传闻久而久之便自行消散了。

“对，就是病了。”

赵乾点了点头，眼神中又闪过一丝复杂，“那造成潜龙锁脉这等奇症的便是龙脉之中散逸出的龙气，你想，若是龙脉正常，岂会害人，因此有人便说这是病气，这等危言说出，那自然是人头难保，久之也没有什么人传了......”

说完，赵乾起身踱了两步，目光投向了大殿顶上盘踞的金龙雕像，思绪渐渐拉长，这些话他能放心的对张居木说，是因为他们君臣二人之间确实是过命之交。

在赵乾即位这国都之君时，身重其他国刺客的剧毒，殿内大臣皆无一人出手援助，唯独只有年少的张居木挺身而出，张居木又是凡人之身，刺客乃是敌国培养的武道三境的死士。

可以说以凡人之身想救下赵乾，简直是痴人说梦，但张居木偏偏这样做了。

刺客当时与赵乾殿内护卫，还有与赵乾本人缠斗下来，已经所受重伤，本身亦是吊着最后一口气，护卫杀尽，而赵乾也只差一击便可一命呜呼，

于是刺客强行运转三窍之中的真气，撑爆了自己的道脉，凝出了死亡前的最强一击，

偏这个时候张居木出现了，刺客不甘，只有顺利完成任务，刺杀掉赵乾，他的妻女才能得到保障，

可面前这个凡人少年竟如此决绝，他急忙调转真气，朝赵乾袭去，但偏偏这个空隙，让赵乾专注于此，躲掉了此次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