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泰安
这天早上的周吉安是被吵醒的,被一阵哭喊声所吵醒。
即便是周吉安穿好衣服走到了院中,那哭声也还是没有停下,哭声是王妈发出的。
“怎么了王妈。”又是一阵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周吉安的心头,他本以为昨晚一夜无事,也没有做梦,家中的事态是得到了平息的,不曾想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夭寿啦...小姐她...”王妈见周吉安来了,腿脚差点就软了下去,此时她不仅是声音是颤抖的,就连手指上的动作也是颤抖的。
周吉安顺着王妈指的方向看去,竟是一片狼藉,家中院内,由王妈饲养的鸡,在一夜之间,全部死光了。
鸡血与死鸡在院内散落,随处可见。
“青玲呢?!青玲怎么了?”虽不敢百分百肯定,但这一幕他能联想到的,就是自家女儿又发作了。
“小姐她在...鸡笼那边...”
王妈不忍再说下去,唯有周吉安是沿着那死鸡的方位又走了过去,直到来到了鸡笼的位置。
只见,此时周青玲的指尖陷在鸡脖泛青的绒毛里,因喉管处破裂的而发出咕噜声混着她吞咽的响动,而鸡血既落入了她的口中,也渗在了她的身上,在和熙的日光下,那抹猩红显得是如此骇人。
周吉安心中大骇,当即上前便一把夺过了死鸡。
大喝道“青玲!你怎么了?!”
却不料周青玲因为手中的死鸡被夺走,是愤怒不已,当下就扑到了周吉安的身上,她那满布血红的嘴,顷刻间便要对着周吉安一番撕咬。
周吉安一把推开了周青玲,但周青玲仍旧是不依不饶,而力气也是大的惊人。
周吉安更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站起,发了疯一样的周青玲是又一次扑来,令周吉安是不得不腾出一手来把她给架住。
“快醒醒!青玲!”
被血红所浸染的周青玲像是杀红了眼一般,对呵斥是充耳不闻。
无奈之下,周吉安只好甩开死鸡,又一个巴掌打在了周青玲的脸上,随着那清脆的声音响起,顷刻之间,周青玲脸上的怒容尽消,双腿一软,晕倒在了地上。
周吉安马上抱起女儿,又找到了王妈。
“小姐她...”王妈一直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也是惊魂未定。
周吉安强作镇定,摇了摇头。“先别说了。王妈,我母亲今天怎么样了?”
王妈这才突然恍然大悟,她早上只顾着这里发生的事,却也还没来得及去看老夫人的情况。当下周吉安赶紧把周青玲安置好,便与王妈一同赶到了周老夫人的厢房。
“母亲!”周吉安敲了敲门,而门内虽没有回应的声音,但是却传来了一阵阵敲击声,一下又是一下,颇有规律可循。
周吉安心知不妙,当下便推开了房门,只见昏暗的房间内,周老夫人竟在不断地以头撞击着柱子,发出‘蹦蹦蹦’的闷响,她的额头上甚至都已经撞出了血来。
血顺着鼻梁又淌到了下巴,滴落在地上,她也没有抬头看一眼站到了门外的二人。
与此同时,周老夫人的口中还说着一些胡话。
“出事了...要出大事了...青河神要发怒了...”
然后又继续在那念着祭祀时的祭辞。
“王妈,快帮我一把!”
王妈当即从惊吓中反应过来,两人冲进屋内,一起把周老夫人又拉到了椅子上坐了下去,但周老夫人却没有要安静下来的意思,她还是不断地要起身去撞那柱子。
“少爷,老夫人这是...这...这也不是个办法啊...”
“王妈,你快去拿根绳子。”
“这...”要换作平日,王妈也不敢这么做。
“快去啊!”
王妈没有办法,只好又拿来绳子,两人万般无奈地把老夫人给捆到了椅子上,这也才暂时让她没法再到那柱子上去。
直到老夫人稍微平静下来,王妈的手也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然后周吉安又把周青玲抬到了老夫人的厢房,又对王妈说道“你先看好他们,我去找人来帮忙。”
可王妈此时也是不知所措。“少爷...我怕...”
“别怕,我去去就回。”
说罢,周吉安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外头,直接跑向了破庙的位置。
所幸,今天的何九清恰逢其时地出现在了那破庙之内。
“道长!道长快救救我!”周吉安一进破庙看见何九清还在里头抽着大烟,毫不避讳。当下周吉安也不计较,只觉得是万分庆幸,就差没给跪下去。
何九清也似乎料到了周吉安会再来,在周吉安还没完全跪下去的时候,便放下烟枪,伸手又把他给扶了起来。
“慢慢说...慢慢说...”
“慢不得了,道长,请务必随在下来一趟家中。”
但何九清却没有马上动身,他本以为周吉安把事情做好了,也就不会有大事。
“贫道昨日交待与你的事,可是否是做到了?”何九清首先要确认周吉安是否把事情给做到位了。
“那是自然的。”周吉安眼中虽有闪烁,但回答的时候倒是言之凿凿。
“那...你又是否与那和尚打过照面?”何九清又问。
“没有。”
周吉安信誓旦旦,可何九清观其神色,却是略有所思。
不过他倒也没有再刨根问底。
周吉安见何九清没有跟他走的意思,他当即便道“道长,实不相瞒,你在这岛上贩卖福寿膏的事,已是有所传闻,更有村人言,这段时间横死之人皆因你而起,何不趁此机会,证明清白,以正视听呢?”
何九清眉间紧蹙,也不否认这以看事为名,卖福寿膏的事。
周吉安心中自然没有完全信任何九清,毕竟鸦片致死的事也是大有可能的,不过是因为现在连连怪事,实在很难单单以鸦片解释,而眼下解决女儿身上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何九清要是还不愿意,那就证明他知道那福寿膏的祸害,把他抓起来也是自然的事。假如他愿意,那就可以借他的手解决和尚的事。
所以这周吉安所言像是劝说,实则在威胁。何九清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又答应了与他同去周家。
一路上,周吉安又把今晨家中发生的事跟何九清讲了一遍。
只见何九清那清瘦泛白的脸上是眉头紧锁,又一言不发。
二人急忙回到周家后,何九清到了厢房看了两人的情况,心中是有所了然,便手结雷祖印,又念诵了经文。
‘身中九灵,何不召之?一曰天生,二曰无英,三曰玄珠,四曰正中,五曰子丹,六曰回回,七曰丹元,八曰太渊,九曰灵童,召之则吉。身中三精,何不呼之?一曰台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呼之则庆。五心烦懑,六脉抢攘,四肢失宁,百节告急,宜诵此经。’(《雷经》)
一阵念诵过后,也不知道这经文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只是老夫人被这癔症折磨得太累,不过是等待了片刻,周老夫人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在迷迷糊糊之中又昏睡了过去。
王妈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就给老太太在处理额头上伤口同时也给她简单洗梳了一遍。
之后,何九清给两人观了观气色,又把了把脉,待确认两人此刻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大碍后,这时候,何九清才与周吉安走出了厢房。
但何九清的脚步没有就此停下,他径直便往屋外走去,周吉安与王妈不明所以,又跟在其后。
“看情况是加重了啊。”何九清感言到。
周吉安在后,没有回话,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今天出入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碳灰的味道?”走在前头的何九清扭头看着身后的周吉安。
周吉安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察觉。”
何九清回过头没再说话,又直接走到了屋外。
“昨晚没有下雨。”他自语到。
“没有。”
“那就对了。”
对了?
就在周吉安与王妈面面相觑的时候,何九清又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凑上去闻了闻。
而后,他又撒开泥土,在门旁的石狮脚下用手挖了一阵子,不一会儿,地上有一片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燃烬所形成白灰显露了出来。
周吉安看向王妈,王妈也是一脸茫然,她最近也没在门前烧过东西,两人也不知道这灰是从哪里来的,况且还特意埋在了地下。
何九清没在意身后二人,紧接着他又在另一只石狮的脚下,同样挖出了燃烬的白灰。
“唔...”何九清先是闻了闻那灰,又抬手烧了两道符覆盖在那两片灰上,最后又用脚把附近的土灰与白灰混在一起,算是对那些白灰进行了清理,最后,他才抬头看向天空,口中呢喃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待这些事都做完后,他才转身对二人说道“走吧,进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