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下来,这个简陋的屋内,除了蜡烛留下的疑似祭拜的痕迹以外,周吉安也好,张敬之也好,都没有再多的发现了。
可祭拜的蜡烛、祭拜的对象都没有留下来,这在周吉安眼里看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发现。
“走吧,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张伍生见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提议到。
三人只好又退了出去。
“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吧,村里就有人开始认为陈瘸子是信了佛之后,脚才好起来的。”刚回头准备把门带上,张伍生又多说了一句。
“难怪我说要来找他的时候,你也不意外。”
张伍生没有说话,而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屋内。
周吉安继续道“于是,信佛的人也开始变多了?”
“或许吧。”
“可是,你当时为什么没有了解这件事?”
“你错了,我不是当时就知道的,况且岛上拜青河神是根深蒂固的事,谁也不会明说这改了供奉的事,这不合规矩。”
“恰好这个时候青河祭又暂停了。”
“嗯。况且,只凭一个疯子念一句咒,病就好了?你就会信吗?反正,我是不会的。”
周吉安没有再问下去。
陈瘸子家的门又被重新关上了。三人趁着当下还是朗朗晴天,便又一次开始往村后的山上走去。
今天的路比起昨天更不好走,雨是半夜停的,山路多有泥泞,三人也只能走走停停。
一路上,周吉安又主动问道“那天,村长家里设席的时候,我曾问过你和尚的事,当时你反问我,不是道士吗?伍生,你是不是也见过那道士?”
从前带路的张伍生回看了一眼周吉安。
“也?这么说来,你是亲眼见过他了。我也就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吧。怎么?”
“我也就见过他那么一回,在渡船的时候。有一阵闲聊,他说他是在游历四方。”
“你最好别信他的话,那假道士据我了解,也不是第一次来岛上了,好像去年年底就来过一次。”
“哦?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不清楚,那人行踪也很是飘忽,我听说,他虽然看上去是给人卜卦算命的,但似乎也探听不少生辰八字以外的事,也有人说他实际是来卖丹药的,好像一种叫福寿膏的什么东西,打着食用可延年益寿之类的幌子。”
“简直一派胡言。”张敬之这时候也插了句嘴。
“是不是一派胡言我倒不敢确定,但是,我猜测,他那福寿膏,实际上也是某种鸦片。”
说到这里,周吉安想起来,那道士在船上的时候摸着自己的布袋说是有比自己的卷烟更好的东西,怕不是说的就是这个福寿膏。
“既然这样的话,你岂不是应该找找这个人?”
“鸦片的事,朝廷肯定是不管了。况且,也很难断定他卖的是鸦片,再者,我也说了,他行踪飘忽,据说他有时候会住在上村村头的破庙里,反正暂时是没找到人。过两天等村里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能腾出人手的时候,再去会他一会吧。”
张伍生的语气中是带着无奈的。
那道士是来做什么的,又是不是卖鸦片的人,眼下的周吉安其实没有太过关心,因为他知道女儿的情况,跟所谓的福寿膏应该是没有关联的。只是因为这个道士在他眼里看来或许又确实有那么点能耐。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伍生,这个道士,我也算是与他有过些交情,你看,找他的这件事,能不能先交给我来办?让我与他好好聊聊,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可不希望张伍生在这节骨眼上,突然间对这个道士做些什么事。哪怕是真要把人赶走,那起码在那之前也看看这人能不能帮上点什么。
“哦?这也倒不是不可以的事。唉,村里现在是人少了,能做事的人,实在是不多。既然你周吉安周公子还想为岛上做点事,我自然也没有断然拒绝的道理,但我还是劝你一句,千万要当心他的话,江湖术士不可轻信啊。”
张伍生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要知道,不要说是那道士有没有什么不轨,哪怕就是你,现在村里也有人在想,是不是你把灾祸带到了岛上。”
“毕竟,你离开的这七年里,没有人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周吉安沉默了一阵,才回应道“嗯。我明白的。不过,你刚说,村里能做事的人不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村里的怪事应该是最近才发生的,而要是像敬之所说,都到了岸上谋生路去了,这凋敝的速度似乎也太快了些。”
张伍生想了想。
说道“其实从三年前开始,村里就一直很太平,做工的也好,打鱼的也好,都没有人出过什么意外,但唯独有一件事,有点不同寻常,那便是好像从那场暴雨以后,鱼获变少了,可是那冲到岸滩上的死鱼却变多了。”
“最初,我们都以为是风暴的原因,但后来,这种情况就没有变回去过,惨淡呐。”
说到这里,周吉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张敬之,而张敬之自然也察觉到了,但他摇了摇头,希望周吉安别从嘴里说出什么过于离奇的话。
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和尚把事情问个明白,周吉安也没想把问题给复杂化。
三年前的事,哪怕把多死了些鱼这样的怪事归到和尚的头上,好像也是不明就里的,难道说老和尚涅槃,连岛上的水文也改变了吗?
还是说一场豪雨真的能改变这里的生态?
又难道说因为青河祭没办,所以真就不风调雨顺了呢?
这似乎又是另一件他无法解决的事情。
“所以,你是想表达,年轻人因为这样,才跑到对岸去了吗?还是说是洋人在海边开办了工厂那秽物流至海里的原因?”于是,他挑了一个最具有现实意义的可能性。
张伍生摆了摆手。
“都不是,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如果说生计的问题离开了这岛,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这些所谓离开了岛的人,几乎都是一夜之间,可是,按理说,移居这样的情况,是要向公所报备的,但没有,几乎一家一户也没有。”
“报备?”
“嗯,报备,这几年,外头的年轻人闹得凶,听说,去年在湖南就出了大事,好像直到现在朝廷也还到处抓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周吉安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但张伍生对周吉安没有回应,也无甚所谓,他继续道“所以,各保甲公所原则上都要对移入移出的人口进行报备,不过,我是不大相信,这岛上会有什么人放着太平日子不过,要去参加的,噢,除了那个黎曼殊。”
“说起来,你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吧,你还有见过他吗?”
说到这里,他看了周吉安一眼。
“没有。”周吉安摇头肯定到。
这时候张敬之也看了周吉安一眼。
周吉安沉默了一阵子,才继续道“这多年前的事就不要说了,既然是这样,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要离开岛的呢?”
话题绕得有点远,张伍生也不想继续展开,于是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回答道“这些离开的人,他们离开前,大多都会跟乡里邻居提到要到岸上常住一段时间的事,乡里乡亲的闲聊,大家听了也就听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的离开居然是一夜之间,甚至连家里的细软也几乎没有动过。”
“跟刘家那几口人...”
“对...很像,只是没把房子也给烧了。不对,现在恐怕还多了个陈瘸子。”
“你是说,陈瘸子也不会回来了?”
“预感吧。”
“但他这么个人,又能到哪里去呢?”周吉安认为,陈瘸子的失踪与那些主动离开的人或许不应该是一回事的。
“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啊,其实还有一点最为离奇的是,我去渡口打听过,没有船夫见过这些要离开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是一个也没有。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走了,现在又在哪里,说实话,没有人知道。”
不过刚过午时,而周吉安的后背在不知不觉中,感到了一股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