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格子间里的尘埃

林舟的工位在公司最角落的位置，空调冷气常年不足，阳光却总能精准地斜射到他的电脑屏幕上。此刻他正用A4纸折了个简易遮光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里，红色的负数像扎眼的血滴子，在季度销售数据里此起彼伏。

"小林，3楼会议室，张总找。"部门助理踩着高跟鞋路过，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张启明是新来的销售总监，据说在总部以铁腕著称，上任三个月已经换掉了三个销售组长。他慌忙保存文件，把桌上吃剩的半盒外卖塞进抽屉——上周答应给女友买的项链还躺在购物车里，这个月的绩效奖金怕是又要悬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张启明坐在主位，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动着什么。长条桌两侧坐着市场部和财务部的负责人，个个面色凝重。林舟刚拉了把椅子坐下，就听见张启明冷冰冰的声音："华东区Q3销售额同比下降27%，渠道部提交的分析报告说是竞品降价导致。林舟，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聚焦过来。林舟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只是渠道部最底层的数据分析员，连参加这种级会议的资格都没有。他快速扫过桌上的报告复印件，第7页的折线图明显有篡改痕迹——实际下降幅度应该接近40%。

"我......我觉得数据可能需要复核。"声音细若蚊蚋，连他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财务部总监嗤笑一声："复核？林舟你入职几年了？这种基础分析还要质疑？"

林舟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入职三年，他每天处理上百份报表，对这些数据的熟悉程度远超任何人。上个月他就发现华东区经销商窜货严重，提交的风险预警却石沉大海。

"张总，"他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洪亮，"根据我跟踪的终端零售数据，华东区实际动销率不足30%，但经销商提报的库存周转率却高达85%，这里存在明显矛盾。如果只是竞品降价，不可能在三个月内同时影响六个城市的销售网络。"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张启明挑眉放下平板："继续说。"

"我对比了过去18个月的物流数据和销售台账，"林舟的大脑飞速运转，那些深夜加班整理的数据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发现苏州、杭州两地的经销商在季度末有大量异常进货，然后通过灰色渠道流向上海，导致本地价格体系崩溃。这不是市场问题，是渠道管控失效。"

"一派胡言！"渠道部经理拍案而起，脸色涨成猪肝色，"小林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这种无稽之谈也敢在会上说！"

林舟挺直脊背："我这里有过去六个月的经销商GPS定位数据和出货时间记录，异常波动的时间段正好与促销活动重合。如果需要，我现在可以连接服务器调取原始数据。"

他的话音刚落，张启明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诡异。总监合上平板电脑站起身："很好。林舟，明天早上九点，到我办公室来，带上你所有的数据。"

走出会议室时，林舟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渠道部经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他回到工位坐下，发现电脑屏幕上弹出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张启明的助理："请查收附件中的'华东区渠道优化项目'立项书，抄送：CEO办公室李秘书。"

窗外的阳光依然刺眼，但林舟突然觉得，那个常年闷热的角落，似乎透进了一丝不一样的光。他点开邮件附件，项目负责人一栏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而审批意见处，已经有了CEO李默的电子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