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懂人情世故,以为别人对自己好都是理所应当,现在懂了嘛!
所以赵传强笑着说:“你本来就帮了我好多忙!”
赵传礼不知道赵传强的心理活动,开始一笔笔的跟他算账。
“本来唐医生说要10天才会好,但井长才给你算7天!不过工价倒是按一天背1500斤炭来算,一天7块5,7天就是52块5;还有你前面上着那6天呢班,挣得35块钱。总共是87块5,你数数……”
“你拿呢不消数!”赵传强直接把钱接过来装进兜里。
赵传礼走的时候,赵传强一样拿东西给他,但他也只要便宜的,不要贵的,最后拿了一把面条和两扇红糖。
赵传礼走后,朱丽英交代几个孩子:“出克千万不要说你们爸爸拿到工资了,不然工作组的呢会来拿掉。”
“嗯!”几个孩子用力的点头!
赵春芳还恶狠狠地说:“哪个讲着哪个就是憨包!”
结果引来赵春蕊的白眼,怀疑她在内涵自己!
夜里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却放晴,赵传强赶紧带着几个孩子做炭粑。
昨天井长带来的煤炭大半是细面面煤,不好烧,要做成炭粑。
为了省钱,赵传强又加了两背箩泥巴在里面,反正能烧就行,无非是烟雾更大一点。
赵传强的手使不成力,就指挥娃娃倒水倒泥巴,按比例混合好,他再穿着雨鞋在里面踩、搅拌。
等拌匀之后,再教赵春华她们做成二、三十公分的圆饼。
寒冬腊月,孩子们的手冻得通红,但她们却没有怨言,爸爸的手做不成炭粑,她们才有好东西吃!
不过到底是孩子,速度快不起来,一直到晌午时候才做完。
赵传强正在蹉掉鞋子上的煤泥,忽然看见赵建力和赵建买一前一后的走来,赵建买手里还拿着一攒稻草。
隔着赵传强还有一段距离,赵建买就把稻草放在地上。
这是要跪的节奏?
赵传强心念才动,人就已经冲了过去!
赶在赵建买跪下之前,用胳膊担起他的胳膊来:“大耶!你整什么?快起来!”
这时赵建力适时开口:“二耶老掉了。”
“唉哟!我二公公……唉!什么时候呢事?”赵传强装作吃惊的样子。
他就说嘛!就算地埂子被人挖倒掉也不至于来跪嘞!
只有孝子来请人帮忙,才会用这种礼节。
赵建买红着眼说:“两点多钟,已经瓷哒了,这哈在剃头。”
“哦,大耶,我换双嚡子就过克!另外,小传学那点我会克说,还有传礼大哥和小传青家,也都由我克说,省得你一家一家呢跑了。”
“好!要得!”赵建买的眼睛比刚才还红,因为他没想到赵传强会这么好说话。
主要是前两天他跟赵传强相当于才吵过架,所以他生怕赵传强不去。
在农村,如果人死了请人帮忙都请不到,说明你为人太差了,会被人说闲话。
赵传强换掉鞋子就去了赵传学家,恰好林二菊也在,听完事情撇撇嘴说:“他老爹倒是不逗人恨,要是赵建买么,只怕死了都冇得人抬!”
“唉,我妈也是,人家还在停丧,这些话,就冒说了嘛!”
林二菊一下瞪着赵传强:“我认得!倒是你嘎,等哈过克么放狡猾点,不要什么重做什么,想想你那个手!”
赵传强无奈的看了赵传学一眼,倒把赵传学整不会了——你看我干什么?这些年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赵传强装作看不懂弟弟的眼神,去了赵传礼家。
他和赵传礼是一个爷爷,算是一家子,不然这种事情由赵传强来说,会让赵传礼觉得孝家不尊重自己。
赵传青不在家,他媳妇秦锁英当代表。
等几个人联袂来到赵建买家,已经聚了好多人。
死者端坐在高背椅上,脚下踩着瓦片,两边各有一个人扶着,其他人用柏树叶蘸水给他洗身体。
人死以后,一直到下葬以前都不能着地,所以在洗的时候,脚下要踩着瓦片。
讲究点的人家,也会踩土碗甚至是瓷碗,所以叫“瓷哒”。
赵传学和赵传礼连忙去搬凳子、搭床板,一会儿老人要停在上面。
秦锁英和林二菊则帮忙拆老衣上的纽扣。
赵传强问清孝家没有准备香松,回去背了一背萝卜来。
从宜嘎乡到隔壁贵省威林县这一带,棺材底板不兴凿卡槽,所以用的时候要炼松香,或者是切萝卜丝来填堵缝隙,不然时间长了,会有血水溢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赵传强就不管了,因为唐医生来了,他要回去挂针。
晚上才是真正分配任务的时候。
赵建力当了好几年的提吊,知道什么任务最难分,所以一来就说赶人的事。
赵建买的姑妈、孃孃和姐姐、妹子都很多,嫁得远的就有四、五个。
结果只相隔七、八公里或者是中途能搭车的地方都被人认领了,剩下一个大水塘村,足足有十七公里不说,还一色的山路,能骑自行车的路都没有。
大伙儿自然是能推就推,要么说自己眼神不好,不敢走夜路;要么就干脆说自己记不清路怎么走了,反正理由充分得很。
赵建力“叭叭”的抽着旱烟,脸上的皱纹深得连烟雾都能关在里面。
后面还有很多脏活累活,要是一开始就分派不下去,后面的活路就更是挑肥拣瘦了!
就在赵建力想冒着权威受损的风险强行指派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我克!”
“你?!”
大伙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见是赵传强,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管他是哪个,只要不是自己就行!
赵建力还没有表态,赵传学就说:“你手都还冇好咋个克?还是我克算了!”
赵传强摇摇头:“你走不惯那些路,还是我克!”
赵建力生怕再出岔子,当场表态:“就给小传强克!他呢手拿不成电筒,就找两个矿灯给他!”
提吊就是这场丧事的大总管,他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散会”后,赵传学送矿灯过来,顺便教朱丽英怎么绑。
赵传强的手不能提矿灯,肯定要朱丽英帮他绑在身上。
其实赵传强的手也没到“不能自理”的地步,但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还是装得严重一点好。
严重才有功劳嘛!
第二天,赵传强才五点钟就起床,吃过朱丽英给他煮的面条,绑好矿灯,背上背箩出发。
给朱丽英的解释是背着背箩热乎,其实是想看看能不能顺路逮个小动物。
为防止朱丽英又胡思乱想,怀疑自己趁机去找“小寡妇”什么的,还是隐瞒为好。
好丈夫,都是七分真三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