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强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姑娘要么感觉丢脸、要么感觉伤心地看着自己。
赵春芳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问什么:“爸爸,人家都说你在陡山坡擭着一个小寡妇,不要我们了,给是真呢?”
赵传强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你冒听人家乱说嘎!你们是都我姑娘,我咋个可能不要你们嘛?!”
“那你咋个天天往外头跑,就是不在家呢?!”
赵传强无言以对。
还好脸皮够厚,脑子也够快,立马保证道:“那个都是以前呢事了,以后我天天都在家。”
“骗人!以前你还不是恁个说呢!”
“真呢!不信你们看哒嘛!”
这回几个姑娘倒是信了,就朱丽英不信。
不但不信,还又恢复到在医院时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
赵传强心想今天这个煤厂是非去不可了,不然老婆儿女都没有安全感。
要去最不安全的地方才能给家人带来安全感,赵传强觉得这个世界有点荒唐。
但荒唐也是自己种下的因,只能承担这个荒唐的果。
赵传强马上去找斜口箩。
斜口箩比一般的背箩小,越靠近肩膀和头的位置越高,越往后面越矮,适合必须弯腰用力的场合使用。
但赵传强才找出来,又被朱丽英骂回去了:“你跟我赌什么气?人家小传学都说了,你现在这种样子克不得煤厂!你就不能等明天再克?!”
得,你老人家总说了算!
赵传强只能又把斜口箩放回去,拿出大花箩来,对几个娃娃说:“克拿你们呢箩箩来,我带你们拔萝卜克。”
“好……!”
姐妹四个高兴地去找背箩,仿佛她们不是去干活,而是去赶街。
只因赵传强在家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带她们干活的时候更是约等于零。
就算同时出门,赵传强也会故意错前错后,省得别人嘲笑自己只有一帮姑娘。
像今天这种情况实属反常,所以赵春芳又忍不住问了:“爸爸,你不嫌弃我们是姑娘了?”
赵传强忍住打自己一巴掌的冲动!摸摸她的头说:“你们是我亲生呢姑娘,我咋个会嫌弃?”
“嗯!我认得了!”赵春芳兴奋的看看姐姐妹子,觉得自己立了功一样。
可惜只有赵来娣跟她“共情”,一样傻乎乎的笑。
赵春华眼睛有点红,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想起了什么。
赵春蕊则撇撇嘴,明显就是不相信。
她还记得去年哭着要跟赵传强出去玩,结果被踢了一脚的事!
可惜赵传强却已经记不得了,他做过的混账事太多,这还算其中不太混的一件,哪里想得起那么多?
赵来娣与其说是出来干活的,不如说是出来放风的,捡根小棍子要去搅水沟里的鱼,被赵传强揪回路上来:“冒搅了,等哈滚在水头把衣服整湿掉,回克你妈又要打你!”
赵来娣果真不敢再搅水,一看就没少挨打。
赵传强倒是很少打孩子,主要是他经常不在家,压根就没怎么管过孩子。
几个孩子除了命苦点,生活艰辛,三观都很正,也算奇迹。
赵传强今天拔的萝卜是离家近的,倒不是他偷懒,而是地势低点的地方,拔掉还可以再种一季。
本来正常情况下,这几块地种的应该是麦子。
宣府县虽然也属于高海拔地区,但日照充足,可以两年三熟,也就是秋收以后加种一季冬小麦。
可由于赵传强在秋收的时候三天两头跑出去玩,朱丽英怀着孕又速度慢,导致他家的苞谷晚收完二十天,误了农时,所以只能种萝卜。
下过霜和冻雨后,土地比较松软,拔萝卜很轻松。
当然,这只是对赵传强和大点这两个孩子来说轻松,赵春芳和赵春蕊还是有点吃力,赵来娣则纯粹是把萝卜叶子当狗尾巴扯着玩。
赵传强快速拔起一大堆来,让孩子们装,然后就去巡视自己的领地。
其实就是顺着地埂子走一圈。
然后不出意外的,看见下面那家又把地埂子刨掉半边了。
这种行为很恶心人,要是你不吱声,他就继续刨,等地埂子倒掉,刨开泥巴那小片地就是他的了。
赵传强看了一下四周,没有看见下面这块地的主人、也就是堂叔赵建买的身影,倒是看见他们二组小组长赵建辉扛着耙往山上来。
赵传强赶紧跳下地埂子,跑到路边去跟赵建辉打招呼:“四耶,要耙地克噶?”
“嗯,你这个是?”赵建辉抬起来看了一下远处的孩子,满脸疑惑。
赵传强也回了一下头,说:“我带她们来拔萝卜,顺便请你克望望我家呢地埂子,又着我老买耶刨掉一大截了!”
赵建辉把肩膀上的耙拿下来靠在地埂边,咂了好几下嘴才说:“这个事情我也不好得说!这哈你家呢地埂子也还在冇倒,万一我克说了,人家又说是要重新砌哈地埂子,你说我给得罪人?!”
赵传强掏出烟来发了一支:“四耶,话我会克说,你只要认得有恁个一回事就行了。”
赵建辉把烟接过来别在耳朵上:“么你好好呢说噶,冒整了吵起来!你是认得呢,他家那几个儿子都赖得很!”
“哼,他们赖?我比他们还赖!”
赵传强冷笑一声,以为老子听不出来你在提醒老子没有儿子,所以该吃亏的时候就要吃亏?
老子偏不!
赵建辉也不知道赵传强听进去了没有,反正得罪人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
更何况赵传强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去得罪人的地方!
等赵传强回到地里,几个孩子已经把背箩都装满了。
萝卜连着叶子,装不紧实,所以不算太重,走在路上孩子们还有心思说说笑笑。
但世上总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像赵传强家这种应该算是排在全村倒数的人家,怎么可以这么高兴呢?
邱宝莲就是这种典型,老远看见赵传强家爷六个有说有笑的,明明不顺路都要特意绕过来刺上几句:“小传强,你家又冇得猪,拔恁多萝卜回克整什么?就算是当饭吃么,也吃不掉恁个多嘛!”
赵传强瞟了邱宝莲那斜眉吊眼的五花脸一眼,学着她一样阴阳怪气的说:“猪冇得么它会有嘛,不要钱呢猪啊羊啊到处都是!只要同人家恁个不要脸么,还愁它冇得呀?!”
邱宝莲一下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吼起来:“那个是多少年前呢事了?国家都说我儿子改好了!哪个再敢说我儿子偷牛,我把他嘴都撕嚯掉!”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你儿子偷牛了?我是说我这哈冇得猪么它慢慢会有!我恁多土地,还愁苦不来个猪啊?”
“哼,光会耍嘴皮子有什么作用?有本事么生个儿子出来看哒土地嘛!要不然倒头来是哪个呢都还在认不得!”
“不消你管!国家分给我姑娘呢就永远是我姑娘呢,哪个都抢不走!”
“哼哼,又不是你说了就算得!”邱宝莲没占着什么便宜,气哼哼的走了。
赵春芳眼珠子转了几转,试探的问:“爸爸,你真呢会把土地分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