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保大保小？

“我亲耳听见他说，‘小呢要保，大呢也要保！’”

“不是，你听错喽，他说呢明明就是保小！”

“医生，15床加针水！”

“医生，帮我家拨哈针……”

赵传强正奇怪自己明明已经下班了，怎么又回到医院？就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说：“姓赵呢！冒装死！老子认得你在装睡，赶紧死起来签字！”

赵传强睁开眼，看到大舅哥原本沟壑纵横的脸却饱满光滑，不禁有些微怔忪。

朱文国却以为赵传强宿醉未醒，揪着他的衣领吼道：“给是灌黄汤灌痴掉了？你倒是快点说‘保大人’啊！”

赵传强听到“保大人”这三个字，下意识的说：“好。”

他在医院做护工，哪能不知道国家已经明文规定，当产妇难产时，必须保大人。

可是由于嗓子沙哑，赵传强那声“好”被林二菊反驳的声音盖住了：“保大人么娃娃咋个整？都请人瞧过了，这回真呢是儿子！”

朱文国再次听到林二菊这样说，不禁气得火冒三丈！

可是想到此刻有求于人家，又生生忍住了，语速飞快的说：“就算是儿子也要看他跟你给有缘分！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他又早产又是脐绕颈呢，横竖都保不住！何必再搭上大人？再说了，你们给想过那五个娃娃没冇得妈咋个整？！”

听到“五个娃娃冇得妈”，赵传强再也不管是不是在梦中了，直接扯开嗓子大喊：“保大人，保大人！我要保大人……”

“好！医生，快拿来给他签字！”

朱文国一边喊，一边夺过护士手里的文件夹，直接塞到赵传强手上，然后转身往医生办公室跑去。

赵传强有点哆嗦的在家属签名栏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写下日期——1990年1月5日，心中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重生了！

朱文国把印泥拿来，见赵传强“痴痴呆呆”的，直接拽过他的大拇指来，在印泥上霑了一下，立即摁在名字上，生怕慢一点赵传强又改变主意！

然后一把夺过文件夹，边跑边喊：“医生！他签字了，快救救我妹子！”

医生听到朱文国声音都带着哭腔，鄙夷的看了赵传强一眼。

像这种一心只要儿子的男人他见多了，好在最后还算有点良心，也不枉他一直用强心针吊着产妇的命。

医生确认签字没问题后，把文件夹递给护士，转身走进手术室。

赵传强也没有起来，依旧靠墙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手术室上方透出的灯光。

感谢上苍，给了自己一个挽回妻子生命的机会。

不，是恕罪的机会！

上辈子，朱丽英显怀以后就躲去妹妹家，正好小老七也在她家，没人的时候，还可以偷偷照顾一下。

可是昨天晚上，小老七突然发高烧，吃了赤脚医生的药也降不下来，必须要去卫生院。

可是妹夫周本顺给人做家具不在家，而且他家小儿子也才半岁，离不得人，让朱丽萍一个人背两个孩子走十多公里的路，根本就不现实。

没办法，只能换朱丽萍来背着两岁的小老七，朱丽英则背着半岁的小周涛，打着手电筒，偷偷回赵家。

还本来是想着到时候让赵传强送小老七去医院的，谁知等到了家才知道，赵传强又出去玩了。

朱丽英听赵春芳说她爸爸已经出去六天，当场就气得晕了过去！

朱丽萍又是掐人中又是往脸上拍冷水的，才把朱丽英叫醒。

朱丽萍知道这个村子里就住着工作组的人，也不敢惊动他人，只能胸前背后同时背两个娃娃，朱丽英则拄跟棍子空身走，一起去哥哥家。

好不容易到了朱文国家，朱丽英又因为疲劳过度，外加急火攻心，早产了！

也不敢去医院，就由嫂子左桂芬照老经验接生。

可是由于胎位不正，孩子脚先出来，左桂芬塞回去后，又变成臀位，而且还半天不见动静。

左桂芬怀疑是脐绕颈，也不敢乱来了。

这时，朱丽英已经开始持续不间断的流血。

朱文国知道这是大流血的先兆，连忙让左桂芬和两个儿子分头去通知赵传强的家人，包括他嫁出去的姐姐，也好多几伙人去找赵传强。

然后又喊来弟弟朱文平，并请来两个堂哥，用被子和扁担扎成滑竿，把朱丽英母女放上去，抬着去乡卫生院。

半路上遇到背着两个蛇皮口袋的林二菊和赵传学，朱文国憋了大半夜的气总算找到地方撒。

“大妈，你儿子福气好得很哪！媳妇娃娃都不消管得，朋友小伴到处都是，走到哪点吃到哪点，比我们这些得会土里刨食呢老农民强多喽！”

要是以往听见有人讽刺自家儿子，林二菊早就骂回去了！可这回，她也只能狠狠心跟着骂：“这个短命鬼呢！一天到晚就得认得玩！等他回来我打断他呢腿！”

赵传学没脸搭话，默默接过朱文国的扁担，接替他抬滑竿。

朱文国稍事休息，就去换堂哥，堂哥又换朱文平，四个人交替休息，就是故意不换赵传学。

赵传学肩膀磨破也不敢说，心中对自己那不争气的哥哥厌烦到极点。

等到了宜嘎乡卫生院，医生只给朱丽英打了一针止血针，就让他们赶紧送县人民医院，说卫生院的条件救不了。

朱文国只能让朱文平留下来看着小老七挂针。

两个堂哥则回家去，如果自家媳妇娃娃还没回来，请他们帮忙照看下家里。

农村人鸡了猪了的，没有人看着，会被人偷走。

赵传学则去请手扶拖拉机来，和林二菊、朱文国一起送朱丽英去县人民医院。

这一折腾就是七个多小时，赵传强也终于在陡山坡村被找到，并跟他们前后脚赶到人民医院妇产科。

一进门就被问“保大保小”，赵传强喘着粗气说：“保小！大呢也要……”

朱文国见赵传强想都不想的就说“保小”，后面“大的也要”那几个字却缩在嗓子眼里听不清楚，气不打一处来！

又闻到赵传强满身酒气，终于忍不住打了他一拳，把赵传强打得撞在墙上。

就是这一撞，赵传强重生了！

事情经过都跟上辈子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上辈子赵传强其实也才晕过去一小会儿就醒过来了，但他却故意装睡着，任由林二菊在那里跟朱文国吵。

这一吵就是半个小时，“完美”错过抢救时间。

再加上医生也确实听到赵传强“昏死”过去之前，说了“保小”两个字，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省得家属闹。

于是就在林二菊签字后，连麻醉都没有打，直接给心跳基本停止的朱丽英做剖腹产。

孩子抱出来，也确实是个儿子，但却因为缺氧时间太长，得了吸入性肺炎，还没满月就夭折了。

现在赵传强重生了，别说那个孩子最后没有养大，就算健健康康长大、又当了多大的官，他也要选择保媳妇！

还没见天光的孩子，怎么能有大人重要？！

赵传强正在想上辈子做过的混账事，突然听医生喊：“产妇要输血，家属赶紧克买！AB型！不要买错了！”

赵传强一个激灵站起来，伸出胳膊说：“我就是AB型！抽我呢！！”

医生摇头说：“不行，你血液酒精含量高，用不成，必须去买！”

朱文国一听，连忙说：“抽我呢，我跟病人是亲兄妹！”

医生不耐烦的说：“抽你呢也不够！至少要1000毫升，还要一次性输够，赶紧克买！”

这时，赵传强看到走廊上一个男的探头探脑，突然想起这个时候有个特殊的职业，叫“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