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战的硝烟混杂着血腥与尘土，呛得人无法呼吸。
铁生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喘息都如同刀割。
他能清晰地听到巷口外，日军军官用生硬的中文高喊着：“抓住他！死活不论！他是‘红鲤’的人！”
脚步声，杂乱而沉重，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正一步步逼近。
铁生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巷口的月光被几道晃动的人影彻底遮蔽。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那枚从不离身的渔家玉佩，此刻被他从怀里掏出，紧紧攥在掌心。
玉佩早已被鲜血浸透，温热粘稠，像是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铁柱……”他对着玉佩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哥没用，没能把你救出来……这一次，咱们……一起回家。”
回家。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他想起了家乡的海，想起了母亲缝补的衣裳，想起了那个跟在他身后，鼻涕还未擦干净的瘦弱弟弟。
所有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陈大勇那张坚毅的脸上，和他那句嘱托：“活着回来。”
我答应过他，要活着回去。
这个念头如野草般疯长，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死亡的恐惧。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三八大盖拉动枪栓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是行刑前的预告。
就在铁生准备引爆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时——
“哒哒哒哒哒！”
远处，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密集的机枪扫射声！
那声音狂暴而猛烈，像一头被激怒的钢铁猛兽，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巷口的日军士兵们明显一愣，随即惊慌地转身，朝着枪声来源的方向寻找掩护和还击。
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喊杀声，有组织的火力点从不同的街角同时开火，一时间，枪林弹雨将这片区域彻底变成了绞肉场。
“八嘎！是支那人的主力！请求支援！”日军军官的嘶吼声被淹没在爆炸的轰鸣中。
援军？还是……陷阱？
铁生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火力配置和协同作战的方式，绝不是一般的游兵散勇。
是四行仓库的弟兄们杀出来了？
还是“红鲤”组织的其他同志接到了情报，前来接应？
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是他唯一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铁生咬紧牙关，将那枚染血的玉佩重新塞回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借助着混乱的枪声和爆炸火光的掩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与主战场相反方向的黑暗深处爬去。
每一寸移动，都牵动着腹部的伤口，鲜血汩汩而出，在他身后留下一道不起眼的暗色痕迹。
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去想身后的战况，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
他钻进一个被炸塌了一半的民房废墟，身体重重地摔在碎砖瓦砾之上，再也动弹不得。
外界的枪声和爆炸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变得有些遥远而不真切。
肾上腺素的效用正在飞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无法抗拒的眩晕和冰冷。
铁生低头看向自己的伤口。
一块弹片深深地嵌在他的左侧腹部，周围的军装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紫色，还在不断地向外渗出温热的液体。
他知道这种伤势有多致命，如果不及时处理，光是失血和感染，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试着撕下衣角想要包扎，但双手却抖得不听使唤，力气正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
黑暗中，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绝望。
援军正在外面战斗，但他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他们有自己的任务，也许是摧毁日军的指挥部，也许是营救更多的同伴。
在这片巨大的战场上，他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遗忘的、受伤的士兵。
不能等死。
铁柱说过，“打仗不只是冲，还得算。”现在，就是该算的时候了。
算自己还能活多久，算如何在这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他需要药品，需要绷带，至少也需要一瓶能消毒的烈酒。
可在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废墟里，去哪里找？
日军的医疗站在哪里？
城里的药房又在哪个方向？
他现在头晕目眩，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再次摸索自己的口袋，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那枚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凛，随即，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有着熟悉轮廓的小物件。
那不是武器，也不是食物。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将它掏了出来。
借着远处偶尔闪过的火光，一个巴掌大小的黄铜罗盘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他出海打渔时从不离身的家伙，盘面上的刻度和指针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然清晰可辨。
枪声还在继续，像是为他生命倒计时的背景音。
铁生看着手中罗盘上那根微微晃动、固执地指向北方的磁针，浑浊的双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一丝真正的希望之光。
他或许不知道药房在哪，但他记得进城时路过的一个地方——日军的后勤仓库。
那里，一定有他需要的东西。
而那个仓库，就在这座城的正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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