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枪声！
铁生只觉一股灼热气浪扑面，紧接着肩头一麻，火辣辣的疼。
碎石迸溅，刚才站立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弹孔。
狙击手！
电光火石间，铁生大脑飞速运转，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身体砸在地面，顺势滚入一堆废弃轮胎之后。
“妈的！”
刚才若不是罗盘的震动让他略微低头查看，那一枪恐怕已经洞穿了他的脑袋！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肩部，只是擦伤，万幸。
狙击手的位置……
他迅速回忆着子弹射来的轨迹和声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周围。
东南角，那座废弃工厂最高的建筑——钟楼！
只有那里，才能有如此开阔的射界。
敌人显然也发现了他，子弹“笃笃笃”地打在废车铁皮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铁生心念电转，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裂镜片，这是他逃亡路上捡到的宝贝。
他小心翼翼地将镜片绑在刺刀尖上，屏住呼吸，一点点将刺刀连同镜片从废车顶部的缝隙中探出去。
镜片微微晃动，折射出钟楼二楼窗口一闪而过的反光——狙击镜！
找到了！
铁生嘴角咧开一抹森冷的弧度。
摸出一枚日式九七式手榴弹，拔掉保险销，手腕猛地一抖，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直奔钟楼二楼那个窗口而去！
轰！
钟楼二楼的窗户被炸得粉碎，隐约传来几声呼喊。
就是现在！
趁着敌人阵脚大乱的瞬间，如同猎豹般从掩体后猛窜而出，沿着断壁残垣，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迷宫般的废墟深处。
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暴露区域，找到更安全的方式接近四行仓库。
与此同时，四行仓库附近的一间临时搭建的板房内，灯光昏暗。
铁柱被两名日军士兵粗暴地推进房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稳住身形，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
一张简陋的木桌，桌后坐着一个身穿日军军官制服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神情倨傲，正是小林昭男。
“坐。”小林昭男用生硬的中文说道，眼神像毒蛇一样在铁柱身上游走。
铁柱没有立刻坐下，反而向前走了半步，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问道：“你懂中文？”
“鄙人曾有幸在东京帝国大学研习汉学，应付日常交流，不成问题。”
“那就好。”
铁柱点了点头，神情依旧波澜不惊。
他缓缓抬手，从中山装的衣领夹层里，抽出一张薄纸。
在小林昭男警惕的注视下，铁柱将纸条轻轻放在桌上，推了过去，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小林的脸。
“这是上海派遣军司令部下达的特别指令，由你们师团长土肥原贤二将军亲笔签署。内容，关乎‘红鲤’行动的最终执行步骤。”
“红鲤行动？”
小林昭男的瞳孔微微一缩，这个代号他有所耳闻，是师团部最近正在秘密策划的一项高级别行动，具体内容却不是他这个级别能够接触到的。
狐疑地拿起那张薄纸，展开细看。
纸上的字迹确实是标准的日文，措辞严谨，格式也符合军部公文规范，末尾的签名……
虽然他没见过师团长的真迹，但这签名的气势却不似伪造。
信件内容提及了某些关键物资的调配和人员部署，看上去的确像是绝密指令。
这封信的出现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
他抬起头，审视着铁柱，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但铁柱的神情平静如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此信事关重大，我需要核实。”
他站起身，拿着信走向门口，对外面的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日语，大意是去找个可靠的翻译和密码本来进行双重验证。
就在小林昭男转身开门的瞬间，铁柱的脚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一枚被他藏在鞋底的图钉，被他踢到了门轴下方的缝隙里，恰好卡住了门，让门无法完全关严，留下了一道细缝。
他需要听到门外的动静，判断小林的下一步行动。
另一边，铁生成功摆脱了狙击手的追击。
罗盘指针轻微震颤，指引着他向东侧绕行。
在一处倒塌的围墙下，罗盘的反应变得异常激烈。
他拨开没膝的荒草。
一个不起眼的木箱半埋在土里，上面覆盖着伪装网。
打开箱盖，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排步枪弹药、两枚手雷，还有一些压缩饼干和一壶水。
这是他之前和铁柱约定好的紧急补给点之一。
铁生迅速补充了弹药，正准备将水壶灌满，远处，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寂静。
他心中一凛，立刻伏低身体，从墙垛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支日军的辎重运输队，正打着昏暗的车灯，缓缓从远处的土路驶来。
车队由三辆卡车组成，车厢上堆满了用帆布苫盖的物资，从露出的边角看，似乎是汽油桶和弹药箱！
铁生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一股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腾——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大礼！
如果能把这些军火给点了……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始冷静地观察车队的行进路线和守卫情况。
车队速度不快，每辆车上除了司机，副驾驶位上还坐着一名押运的日军士兵。
机会只有一次！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车队预计经过的一段断墙后，计算着距离和时间。
当最后一辆卡车即将经过他藏身之处时，铁生猛地深吸一口气，双腿发力，借着卡车尾部颠簸的瞬间，扒住车厢后挡板，腰腹用力一荡，整个人轻巧地翻进了车厢。
帆布下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汽油桶和木制弹药箱。
铁生迅速钻入油桶之间的缝隙，屏住呼吸，任凭车辆一路颠簸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卡车终于减速，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停了下来。
透过帆布的缝隙向外窥探，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四行仓库的东北角，这里似乎是一个临时的卸货区，灯火通明，不少日军士兵正在忙碌地搬运物资。
他按捺住性子，等待着最佳的行动时机。
审讯室内，铁柱敏锐地感觉到时间拖得太久了。
小林昭男去核实信件，按理说不应耗费如此长的时间，除非……
门外，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止一个！
铁柱眼神一凝，迅速将那张从衣领中取出的“密信”——实则是一张他早就准备好的、写着一些无关紧要情报的废纸，重新塞回了桌上。
同时，他飞快地用指甲在粗糙的木桌边缘，划下了一道极浅的痕迹，这是一个他与铁生约定过的紧急信号，如果有人发现，或许能察觉到异样。
吱呀——
两名手持三八大盖的日军宪兵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一左一右便要来架铁柱。
“等等！”
铁柱指着桌上那封伪造的“密信”，沉声道：“你们最好先确认一下，这上面，有没有你们长官小林昭男阁下的签名。如果因为你们的鲁莽，耽误了‘红鲤’行动，这个责任，你们承担不起！”
两名宪兵动作一滞，面面相觑。
他们只是奉命来带人，并不知道什么“红鲤行动”，更不敢随意判断这封信的真伪。
其中一名宪兵犹豫了一下，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看着他，我去请示小林太君！”说完，转身匆匆离去。
铁柱心中稍定，趁着剩下那名宪兵注意力分散的瞬间，他脚下微微一动，那枚一直藏在鞋底的、写有真正情报的纸条，被他用脚趾勾起，然后以一个极其隐蔽的动作，将纸条从裤脚的破口处滑入了裤袋。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对着剩下的那名宪兵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压低声音道：“兄弟，你们今天轮值多久了？我可是听说，昨晚这里有个不长眼的同僚，被人摸了哨，死得很难看啊。”
宪兵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握着枪的手紧了紧，
此时，藏身于卡车油桶间的铁生，透过帆布的缝隙，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铁柱！
他的弟弟，铁柱，正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伪军制服，被两名日军押送着，从他藏身的卡车不远处走过，径直走向仓库内部的一扇小门！
“铁柱……”铁生只觉得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杂着彻骨的冰冷，从脚底直冲头顶！
伪军制服！
他竟然穿着伪军的衣服！
“他……他竟然真的当了汉奸走狗！”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铁生的心脏。
他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但他强行忍住了。
车辆尚未熄火，周围还有日军巡逻。
他必须冷静，必须查清楚！
直到卡车引擎熄灭，押车的日军也下车离开，卸货区的喧嚣也渐渐平息下来，铁生才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从油桶缝隙中滑了出来，跳下卡车。
掏出罗盘，借着微弱的月光扫视四周。
罗盘的指针在指向仓库墙角某处时，发生了剧烈的偏转。
那里，有一个不甚明显的，通往地下的通风口，入口被几块破木板虚掩着。
铁生眼神一厉。
他要潜入仓库，亲手查明真相！
如果铁柱真的背叛了，他会亲手……
清理门户！
也为那些死去的弟兄们，为被蹂躏的家国，讨一个说法！
而在仓库深处，刚刚被押进一间储藏室的铁柱，似乎心有所感，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辆运载着哥哥的卡车远去的方向，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担忧与决绝。
“哥……千万，千万别轻举妄动……”
铁生并不知道弟弟的担忧。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复仇与探寻真相的火焰，小心翼翼地挪开通风口的木板。
下方是未知的黑暗，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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