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破晓。
冰冷的铁镣便锁上了铁柱的手脚。
日兵将他粗暴地拖拽到山田健三的面前。
审讯室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说!你到底是谁?混入劳工营有何目的?”山田健三厉声喝问,手中的武士刀“呛啷”一声抽出半截,寒光闪闪,映照着他狰狞的面孔。
铁柱却仿佛置若罔闻,依旧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时而傻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时而又惊恐地缩成一团。
“馒头……我要吃肉馒头……嘿嘿,蝴蝶飞……飞走了……”
他突然扑向山田健三,却被警惕的卫兵一枪托砸倒在地。
山田健三的耐心被一点点耗尽,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八嘎!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说实话了!来人,给我把他拖出去,毙了!”
就在两名士兵架起铁柱,准备将他就地处决的千钧一发之际,营地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刺鼻的黄绿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毒气!是毒气泄露了!”
劳工营内瞬间炸开了锅。
长久以来积压的恐惧、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
劳工们如同被捅了蜂巢的马蜂,不顾一切地冲击着营地的铁丝网。
“镇压!给我开枪镇压!”
山田健三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刻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暴动。
他一边指挥士兵开枪射击,一边死死盯着铁柱,直觉告诉他,这一切或许与这个疯子脱不了干系。
枪声、惨叫声、怒吼声响成一片,整个劳工营化作了人间炼狱。
铁柱在混乱中被推搡着,冰冷腥臭的污水淹没了他,。
他将污泥胡乱地抹在脸上和身上,看起来更加凄惨。
混乱中,几名慌不择路的劳工将他当成了被流弹击中的重伤员,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起,混在其他伤者中,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营地大门。
山田健三此刻正焦头烂额地指挥镇压,根本无暇细查每一个被抬出去的“尸体”和“伤员”。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布,悄然笼罩了大地。
铁柱在被抬出一段距离后,趁着无人注意,翻身滚下担架,钻入了一片茂密的芦苇荡。
他屏住呼吸,直到确认无人追来,才跌跌撞撞地来到一处早已侦查好的废弃仓库。
他迅速脱下囚衣,换上藏匿于此的粗布短打,又抓起一把冰冷的炭灰,将自己的脸和手涂抹得黢黑,彻底改变了容貌。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幽灵般悄然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身后,隐约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那是日军派出的森田昭夫驾驶的侦察机,正奉命进行低空扫射,制造“清剿残匪”的假象,以掩盖毒气泄露和劳工暴乱的真相。
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轨迹。
与此同时,在距离劳工营数十里外的一处隐蔽山村,铁柱的哥哥铁生,正带着一队游击队员进行深夜巡逻。
夜色如墨,山风呼啸,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当巡逻队走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时,铁生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蜷缩在树影下的可疑身影。
“谁?站住!口令!”
铁生厉声喝道,手中的步枪瞬间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团黑影。
队员们也纷纷举枪,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那黑影微微动了一下,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急切,低低地传来:“哥……是我,铁柱。”
铁生浑身一震,如同被闪电击中!
这个声音……
这个称呼……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几步,借着从云缝中偶尔透出的微弱月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真的是铁柱!他那个离家出走,一度被认为当了汉奸的弟弟!
铁生心中翻江倒海,震惊、疑惑、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惊喜,瞬间涌上心头。
但他深知此地并非叙旧之所,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对身后的队员们沉声道:“你们继续巡逻,提高警惕!”
说罢,他一把拉起铁柱,低声道:“跟我来!”
兄弟二人七拐八绕,来到村后一处只有少数核心队员才知道的隐蔽石洞内。
石洞干燥而僻静,是游击队平日里商议要事和储藏物资的秘密据点。
刚一进洞,铁柱便掏出一份用木炭绘制的地图,塞到铁生手中,语气急促地说道:“哥,这是日军物资运输路线图,根据我最新的情报,今晚子时会有一批重要军火从这条小路往北边的炮楼运送!”
铁生接过地图,草草看了一眼,图上标记清晰,线路明确,显然是下了大功夫的。
但他心中的疑云却更重了,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铁柱。
“铁柱!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当初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你到底是不是汉奸?”
面对哥哥的质问,铁柱的他知道,是时候将一切都告诉哥哥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哥,当年我离开,是为了给村民们报仇!我深入敌营,卧底在日军劳工营,就是为了搜集他们的情报,寻找机会给他们致命一击!之前,是因为组织有纪律,我的身份必须保密,一旦暴露,不仅我性命不保,更会牵连整个行动。”
铁生听得心头巨震,他没想到弟弟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使命。
“那……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这一切?”
铁柱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一把握住铁生的手臂。
“因为,时机到了!我需要你,需要整个游击队,和我一起来完成这项伟大的事业!彻底将这些侵略者赶出去!”
石洞内,油灯的光芒摇曳着,映照着兄弟二人激动而坚毅的面庞。
误会冰释,隔阂消融,血浓于水的亲情与共同的家国仇恨让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铁柱详细讲述了他在劳工营中的所见所闻,日军的残暴,劳工们的苦难,以及他如何九死一生获取情报的过程,听得铁生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起。
而铁生也分享了游击队近期的发展和一项惊人的发现——腰间那个祖传的青铜罗盘,最近似乎发生了异变。
它不仅能像以往那样大致定位隐藏的物资,甚至对金属反应也变得异常灵敏,最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然能够隐约感应到附近埋藏的雷管和炸药!
“什么?!”铁柱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这罗盘……竟然有如此神效?!”
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利器!
兄弟俩越谈越兴奋,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在二人脑海中逐渐成型。
铁柱将利用自己对日军内部的了解,继续潜伏,设法获取更深层次、更核心的军事情报;而铁生则可以凭借罗盘的神奇能力,带领一支精悍的敢死队,精准定位日军的军火库、交通枢纽,甚至是那些隐秘的指挥部,实施精确爆破和突袭。
“哥,你还记得娘临终前对我们说的那句话吗?”临别前,铁柱突然定定地看着铁生,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力量。
铁生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渔家刀,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必见血!”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诀别的悲壮,更有无畏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念。
他们的眼神,坚定如铁,锐利如刀。
夜风吹过,铁柱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份深入骨髓的责任。
他必须回去,回到那个魔窟,但绝不能再以之前劳工“铁柱”的身份,更不能是逃犯的身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从废弃仓库找来的、勉强蔽体的破烂衣衫,又摸了摸脸上未干的炭灰,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凶险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让他光明正大混迹于敌人眼皮底下,甚至能接近更高层目标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