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站出来说“我错了”,但开始偷偷递话进来:
“我愿意协助命账核对。”
“我可以提供卷宗副本。”
“我不敢公开签名,但我愿意做幕后录笔。”
赵五在账房一边翻一边嘀咕:“副郎,你把他们逼到墙边了,他们才发现——原来墙后面还能写名字。”
“不是黑名单,是‘补命名单’。”
“你不逼,他们这一辈子就站在原地看。”
赵毅淡淡回:
“账是要写给死人的。”
“但人,是要给活人留一条路的。”
“你不能写完死人账,就把活人都送进去。”
“你得让他们知道——命是讲得通的,认得清的,活得过的。”
“只要你敢说一句‘我认’,我就肯让你留在墙上,别和那帮灭账的混一块。”
当天夜里,命律堂外竖起三块木牌。
不是账牌,不是命碑,是:
【认账人名录】
【补账人名录】
【拒账人名录】
灯一亮,百姓自发围在前头念名字。
念到“认账人”那块时,有人说:
“这人我知道,他儿子去年还来祭过他哥。”
念到“补账人”那块时,有人感叹:
“他能回来抄账,说明心里有数。”
念到“拒账人”那块时,全场鸦雀无声。
只有一个人低低说了一句:
“他不说,他全家都得记着。”
三列人名榜挂出来的第五天,北城一户门前被泼了墨。
不是普通人家,是“拒账人”之一——原尚药局供方官王鹤铭的宅子。
门板上被人写了八个字:
【你不认命,命认你】
赵五一早就听说这事了,火急火燎冲进账房:“副郎,出事了!”
“北城那位拒账榜头名家门口被写了大字——还不是咱们贴的,是百姓写的!”
“这事要是传大了,朝廷非得找咱们问责不可!”
“他们早就说你‘激起民怨’,这下真炸锅了!”
赵毅没慌,他把手头的账卷翻完,抬头就一句:
“我没激起民怨。”
“我只是把命念出来了。”
“怨,是他们自己欠下的。”
赵五急了:“可人家都开始动手了,这不是单纯写账了啊!”
“咱命律堂可不是造反堂!”
赵毅冷静回道:“他们不是在闹。”
“他们在记。”
“我们写不完的命,他们在墙上写。”
“我们点不全的名字,他们拿墨泼。”
“这不叫闹,这叫——账认人了。”
“人不认账,那就——账认人。”
那天下午,命律堂重新贴出“拒账榜·更新版”。
不是换名单,而是每个名字下,都加了一句原始签文。
——你曾写过什么字,就让这字贴你一辈子。
赵五看着一张张账尾:
【‘无尸亦可批’——王鹤铭】
【‘药损不必报’——冯启山】
【‘命薄可无赔’——赵元河】
他看完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副郎,你这不是给他们盖章。”
“你是让他们死账上——活剐。”
赵毅却只淡淡地回:
“他们签字的时候,怎么不怕被剐?”
“死人尸体在地窖里烂,他们敢写‘无碍’;活人儿子问尸去哪,他们敢回‘归档销账’。”
“现在账不再是纸,是碑。”
“碑上写字,不是悼念。”
“是——记仇。”
那夜,命律堂墙边多了一排灯。
不是赵毅挂的,是百姓自带的。
每盏灯底下压着一页纸,纸上写着不同的话:
【赵副郎,账我们也抄】
【你写死人,我们写他们】
【你不够时间贴墙,我们贴门】
【他们不认命,我们就认他们】
赵五看完灯纸,吓得一晚没睡。
第二天一早就进门劝:“副郎,你要是再不停手,真的会出事的。”
“他们不会一直忍下去。”
“你逼他们退了官,丢了职,还让他们挂在墙上,他们要反扑了怎么办?”
赵毅正在誊一份旧账,只头也不抬地回:
“我早就准备好了。”
“从第一篇账贴出来那天,我就知道——
不是我认不认命的问题,是我能不能认下这命。”
“他们怕死名。”
“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命认我是好事。”
“怕的是——账都写到墙上了,我却还写不出他们该写的死。”
赵五低声:“你这话要是传出去……”
赵毅一句接上:“就传。”
“你死不认账,就别怪账认你死。”
“你签了‘命可无证’,我就让这五个字,贴你门前十年。”
“你写过‘尸不必报’,我就让你孙子每天路过都看见。”
“你自己选的字,自己选的死法。”
三日后,北城王鹤铭闭门不出。
可城墙上多了一张纸,是他亲戚贴的:
【他现在连饭都不敢出去吃了】
【我们一家也不敢出门】
【可我们只想问一句——】
【他当年签的那张‘药奴失踪可不报’,他还记得不?】
这张纸,赵五是第一个看到的。
他没敢直接交给赵毅,而是贴在账墙最边角,留了口气。
可赵毅还是看见了。
“拒账榜”挂满后的第七天,命律堂门前,来了一支马车队。
不是朝廷的,也不是账使衙的。
是民间抬来的。
十辆车,一辆一箱,一箱一卷。
卷上都绑着布条,每卷头写着五个字:
【他曾签过】
赵五吓得当场站不起来:“副郎,这谁干的?这是……送死人账来讨人命啊?”
赵毅翻开第一卷,看了看。
【编号K-13,命账未入,死者林阿宝,供药批文无落款,试药营实录登记人为原尚药局副员温权】
卷尾缝着一张布,是死者衣角,上头绣着“宝”字。
赵毅把卷合上,一字一句:
“不是送死人账。”
“是送——活人欠下的命。”
赵五:“他们不是来烧账,是来……送墙的?”
赵毅点头:“没错。”
“他们送过来,是不想再抱着账去等。”
“他们认定,只有命律堂——贴得上墙。”
这天晚上,命律堂前点了三十六盏灯。
每盏灯下摆着一卷账。
灯光一晃,像是三十六个死人站在门前排队说话。
赵五看着那排“他曾签过”的字,咽了口唾沫,声音发虚:“副郎,这些人……真是信你。”
“你贴,他们就送。”
“他们觉得你贴得上去,那这命,就有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