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你疯了!你这是让他们自己讲死人账?讲他们自己签的命?”
赵毅:“他们不讲,百姓就替他们讲。”
“你以为墙上的话都白写的?”
“这些死人的命,是从他们嘴里吐出来的。”
“那现在,就让他们当众——一口一口,还回去。”
三日后,听证会如期开场。
场地不是朝堂,不是尚书台,是命律堂门口的空地。
百姓围了整整三圈。
中间三张桌,一人一张账卷,一支笔,一张纸,面前立着他们的名字。
赵毅站在最前头,没喊口号,只说了一句:
“今日不开会,不议政,不讲情。”
“只问三人——你们手里这三本账,是不是你们签的?”
“是不是你们批的?”
“是不是你们知道,有人吃了药就死?”
“是不是你们还写过——‘试药为常损’,‘尸可不留’?”
赵元河额头冒汗,开口第一句就被百姓喊停。
“别讲官话!”
“你敢写死人是‘常损’,你今天就别绕词儿!”
“你要不讲,就把你那句‘尸可不留’念三遍!”
赵五吓得腿都软了:“副郎……这真是贴命了。”
“这一场,要是谁不认账,怕是走不出去。”
赵毅没有回头。
他只低声说:“这一场不是给他们准备的,是给这些死人——一个听见他们亲口说‘我认了’的机会。”
“你写他们死,是我们活人说的。”
“可你让杀他们的人——自己说出来,那才叫真认。”
这一场听证,从午时烧到日落。
赵元河开始说不出话,后来跪着念了三页账。
吴启光一口一个“制度所限”,最后被百姓连问七次“你签了没”,他才低头承认:“我签了。”
兵部前药役署李鸣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他们会死……”
赵毅只冷冷一句:
“你不知道他们会死,那你凭什么拿他们试药?”
“你不知道他们死了,那你怎么批了后续三批?”
“你要是不知道,那你写的‘常损处理’,是谁写的?”
李鸣一句话没接住,差点从椅子上倒下去。
最后,全场安静下来。
赵毅站到中间,看着三人,声音压得极低:
“你们记住了。”
“这不是审你们,是让你们还账。”
“这些命,是你们当初说‘无名可记’、‘尸不必收’、‘药死非错’写下的。”
“现在你们当着他们家属的面,再说一次试试看。”
没人吭声。
只有一个老汉,站在人群后头,用拐杖敲了敲地:
“我儿就是吴启光批死的。”
“今天我听见他承认了,我不打他,不骂他。”
“我就让他记住——你签了,我记着。”
“你签了一次,我就挂你名字一辈子。”
“你不死,我儿就在账上活着。”
牌尾多了一行:
【本日之后,凡账上落你名】
【你若不认,墙上写你一生】
【你若敢认,账上留你一句话】
【你若还清——死人不追你】
这块牌子一挂,整个京城都知道:
命律堂不止记账了。
开始还账了。
还谁的账?
还那些写死人名字的人、签死人命令的人、盖死人批文的人——他们自己的账。
赵五站在这块牌子前,看了许久。
“副郎,真让你写活了。”
“你写的不是死人账。”
“你是——把活人账,也写了。”
赵毅没回头,只轻声说了一句:
“从死人手里接过笔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
这笔账,总得有人,还。”
命律堂“赔命听证”过后第三日,东市贴出第一张“认账启事”。
不是命律堂贴的,是兵部一个退休老吏,姓彭。
他自掏腰包,在城东买了块木板,写了一段话:
【我当年在兵部药役署做过卷宗登记】
【净骨散试药卷,是我录入的】
【我不知道那药会死人】
【但我知道,那卷我后来补了编号,盖了个‘常规损耗’的章】
【那章——是我盖的】
【我现在年纪大了,我赔不起,但我认】
【我就想让我盖过章的那些账,不至于烂在地底】
这块木牌挂在城东墙头下,被人拍下来印了百份,一夜之间传遍全京。
坊间开始传一句话:
“写死人账不难,难的是——活人认。”
“你不写字也行,你说一句‘是我’,咱们就知道,这人——还有点人味。”
赵五把那木牌复印件拿到赵毅面前,一边抖一边骂:
“副郎,你这是真把账写进人心里去了!”
“以前谁敢认?谁不是一口一句‘不知道’,一封封扯皮?”
“现在人家一个老吏,站出来说‘章是我盖的’,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啥?”
“意味着——你那面墙不是贴纸,是贴脸!”
“脸上那点皮,被你一张张账给揭没了!”
赵毅把那块复印页收进账卷,轻轻地说:
“不是揭。”
“是他们自己,觉得不认不行了。”
“不是我让他认,是他自己,站出来了。”
“我写这么多账,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不怕你骂我骗死人,我就怕你不敢认你活着时候干的事。”
下午,赵毅在命律堂门口挂出新榜:
【还账启榜】
【只要你曾经批过命账,封过死人账,改过验尸结果,删过供药卷】
【你现在站出来,写一句“我认过”,我们就记你一笔“还账人”】
【账不追责,账只追命】
【你肯写,我们就肯留】
【你不写,我们就替你写】
榜底三句话写得尤其扎心:
【你还不还,不是问你】
【是让你选】
【你要是还,我们记你活过;你要是不还——那就写你死过】
这榜一出,半京城都沉默了。
有人说赵毅疯了,又开始逼人上榜;
可也有人低声嘀咕:
“说疯的,是不是心里有事?”
“你真没做过,你怕啥?”
“赵副郎说了,写了就不追,那咱就看谁敢第一个写。”
结果没到第二天,南街的“安仁坊”掌药亲自送来一份手书:
【本人孙焱,曾于丙子年配出“净胎丹副型三”】
【后听说该药致死三人,我未举报】
【今愿补录试药批件,并在命律堂墙上立名】
【不为别的,只为让我孙子以后走过这条街,不得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