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话说完了。”
“现在,该你们还账了。”
太后没在场,但这一页一页的账,被传到了凤仪宫。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把卷宗合上,说了句:
“这笔账,不是查给皇上看的。”
“是写给——死人听的。”
“就让他们听吧。”
命制复评司开完的第二天,一封匿名言条贴在命言墙最顶头的位置。
上头只有一句话:
【账,我写过,字,我认过】
【可我今天想问——命,谁来赔?】
赵五站在墙下看着那行字,眼皮直跳:“副郎,你看,这话问得……”
“写了六十七章账,写到头,结果人家问一句‘谁来赔’。”
“咱写得热血沸腾,人家问的是命值几两银。”
赵毅站在一旁没吭声。
他手里拿着那张言条,纸很新,墨迹还没干透,像是刚写完就贴上了。
他看了许久,才把那张纸一撕两半。
赵五吓了一跳:“你撕它干嘛?你不是从来不撕别人的账吗?”
赵毅:“这不是账。”
“这是推。”
赵五皱眉:“啥推?”
赵毅:“把责任,推回去。”
“他不是问‘谁赔’吗?”
“他不是说‘账写了也没银子’吗?”
“那我今天就给他——算账。”
“让他看看,这账——不是哭出来的,是算出来的。”
当天傍晚,命律堂贴出新榜:
【命账补偿初算榜】
榜头一行:
【以命价为基,以药类为据,以身份为系】
【账不是写给活人感动的,是写给死人讨公道的】
【以下补偿,逐项列出】
第一项:
【药奴死于未经批注药方者,每命赔银八百】
第二项:
【身份不全、账无编号者,按均价估算,每命五百】
第三项:
【死于账外链、供方挂尸之账,按三倍赔偿估算,每命一千五百】
第四项:
【死者家属受恐吓、拒认账目者,视为“阻账损失”,追加赔偿三百】
赵五站在墙下,一行行读完,头皮发麻:“副郎,你这不是复账,你是——给朝廷开了张‘命债单’!”
“你要是真按这赔下去,户部得疯。”
赵毅抬笔,在补偿榜最底下写了一行:
【命账开篇不是为了哭】
【是为了——讨债】
【账不是写给死人看的】
【是让活人,拿钱来赔的】
字一贴,全京城震动。
百姓不说话了,是看呆了。
茶楼酒馆的人说话开始变了:
“你听说了吗?赵副郎真算账了。”
“不是说‘这个人可怜’那种账,是一条命多少钱的账。”
“以前是贴名字,现在是贴价码。”
“命账,真变成账了。”
也就在那天晚上,凤仪宫来了人。
赵五把人领进来,那中使只说了一句:“太后说,既然你敢贴,就来讲一讲——账怎么算出来的。”
赵毅没迟疑。
他把命账总卷、补偿草案、死因分类、药方编号、供方记录、亲属证言,全都摊开,一项一项讲。
讲到第五卷的时候,那中使突然问了一句:
“你知道这张账要是真批下来,一共多少钱?”
赵毅答:“大概三十三万两。”
中使点头,没再说话,只转身回宫复命。
第二天中午,内阁贴出一封“账值通告”:
【命账当前补偿额度超三十万两】
【此数若实,需联审会定责追银】
【账权归命律堂暂掌,银责待定】
赵五差点一口茶呛出来:“副郎,他们……他们这算是认账了?”
赵毅拿着那封通告,眼神不变,只说了一句:
“认了账,但没认错。”
“钱要掏出来——得有人认是怎么欠的。”
“谁批的药?谁压的账?谁让死人死得没名字?”
“这些——不是抄抄字能过的。”
“想还账?得站出来。”
“活人写完账,接下来——得让活人开始还。”
当天,命律堂贴出三封“追责榜”:
第一封:
【尚药局·供方署】
【责任人:吴启光(已退职)】
【未录账药方十二份】
【账外批文七份】
【备注:待问责,未配赔银】
第二封:
【兵部·药役署】
【责任人:不详】
【试药役失踪者共计五十九人】
【其中四十二人无编号】
【备注:属典型“账后死人”案】
第三封:
【刑部·尸检坊】
【责任人:赵元河(仍在任)】
【阻断验尸报告五例】
【毁卷三件,拒绝核账七次】
【备注:已记名,账权冻结】
三榜一贴,朝堂大哗。
户部吓得当天发来一封软文:
【命账之事,非为纠缠官员责任】
【而应聚焦如何修补命价制度】
赵毅只在墙边贴回四个字:
【账未补,免谈改】
赵五站在榜前,看着那些名字挂在白墙上,低声说:
“副郎,你这是从‘记账’变成‘拉人’了。”
赵毅回:
“不是拉人,是拉债。”
“这债是命欠下的,但不是死人欠的。”
“是活人逼着死人去吃药,然后把账撕了。”
“现在——”
“该这些活人,开始——还账了。”
三张“追责榜”一贴,三部炸锅。
兵部率先递了封急章,标题是:
【命律堂恶意点名,恐激发民愤,建议暂撤榜目】
尚药局紧跟其后:
【供方批文属内部事务,命账不应干涉】
刑部最后补了一句:
【尸检属司法范畴,命律堂无权列责】
赵五一早拿着这三封章文跑进账房,边跑边喊:“副郎,他们慌了,全慌了!”
“你这一张榜,踩了他们脚趾头了!”
赵毅看完三封章,只说了句:
“踩了?”
“不,我这是让他们知道——脚,是踩在人命上的。”
“你别怪我揭,我要是不揭,那些命就真成纸上风了。”
赵五倒吸一口气:“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赵毅没回答,而是提笔在墙上写下四个字:
【赔命听证】
这四个字一挂,整个京城,炸得跟锅底朝天一样。
第一次,命律堂不贴账,不封榜,不开墙。
直接贴出公告:
【三日后,开赔命听证会】
【三部必须到场】
【赵元河、吴启光、兵部药役署前任李鸣须亲自出席】
【每人面前摆一卷账】
【谁签的,谁讲】
【谁讲不清,就别想再回去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