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查的是——死人。”
“谁签的药,就查谁。”
“谁试的药,就查谁。”
“谁批的药,就查谁。”
“哪怕陛下说,这药是‘御批’,是‘皇命’,臣也查。”
“因为陛下若真批了杀人的药。”
“那陛下,也该查。”
殿中安静得只剩风声。
皇帝脸没变色,只开口:“你真不怕朕杀你?”
赵毅答:“陛下若真要杀我,那我赵毅也不亏。”
“臣不过药贩出身,活到今天,本就是命硬。”
“但臣若不死,这命账就得开下去。”
“账开一天,他们就得赔一天。”
“赔着赔着,总有人心里发冷。”
“等他们全冷了——百姓的命,就热了。”
皇帝眼角动了动,忽然转头看向赵元河:“刑部怎么看?”
赵元河拱手:“赵副郎立命账制度初衷可取,但其行权之重,既未律部核议,也未报陛下批准,确有越职之嫌。”
“臣请撤其‘命值独断权’,改由三部共管。”
赵毅冷声:“三部共管?过去三十年就是三部共管,死人管出来的。”
沈元清接口:“可你一人立命价,就不会错?”
赵毅看他:“我不敢说我不会错。但我敢签名。”
“你们敢吗?”
“你们批药敢签,出事就不敢认?”
“我赵毅今天在这儿就说一句——命账我立的,每一页,我都签。”
“以后死人家属要找人问,就来找我。”
“你们呢?”
“你们让人去哪找你们?”
皇帝沉默了半晌,忽然一笑:“你签?”
“那好。”
“赵毅听令——命账制度暂行不废,但从今日起,命值堂所有批账文书,需由赵毅亲署。”
“你若错账一笔,朕就收你一指。”
“你若错十笔,朕就收你命。”
“可你若能扛住——命账,就归你。”
赵毅躬身,一字一顿:“臣领旨。”
当晚,御前回令传至药律署。
赵五激动得坐不住:“你签字归你?你成整个大盛第一个能‘写命’的人了!”
赵毅只是坐在桌前,一张一张地翻账。
“写命,是权。”
“也是债。”
“从现在起。”
“我得拿命写命了。”
赵五愣住:“你这不是话说得玄乎点了?”
赵毅抬头,语气平淡得像白水:
“我签的是他们的命。”
“但我扛的,是我的。”
“这世上哪有白写的账。”
“每一页,都要人——来还。”
赵毅从宫里回来的第二天,一张落款写着“御前允准、命账署理”的命令贴上了药律署的大门。
那一刻起,赵毅就成了这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个可以“签命值”的人。
他人还没坐热屁股,第一件事就下了一道狠令:
“封三药。”
——净骨散,静脑丸,骨化露。
三大主药,全是近十年试药案中死亡最多的品类。
赵五听完后差点没跳起来:“你疯啦!这三药现在全国军用药仓都有,兵部那边要翻天了!”
赵毅语气冷静:“我不封药,是等人死?”
“我签了命,就得护住这些命。”
“这三药,在我复核前——一卷不准批,一丸不准发。”
“违者,罪以杀人论。”
赵五咂舌:“你现在一张嘴就是杀人……谁给你的胆子?”
赵毅抬头:“是太后说的。”
“她说,我越来越像我爹。”
“那我就让他们看看——赵问河没白死。”
当天午后,封药令还未贴完,太医院那边就闹翻了。
沈元清派人送来一封帖,话写得客气,实则满是火药味:
【药律署副郎赵毅擅封主用药,已扰军备调配。
太医院请令公开命账基准,接受御医会复审,方可再行签批。】
赵五看完脸都绿了:“他这是要把你命账堂掀了!”
赵毅盯着那帖子,没吭声,只让人拿出一份老账本。
那账本,是赵问河死前留下的。
封底那页,有一句话:
【药命交割,不过一手批,一手认。
若只批不认,药即为杀。】
赵毅看着那行字,忽然说:“给我调沈元清过去五年所有签批记录。”
“我要看他——到底批过多少药,死过多少人。”
两个时辰后,一份厚厚的“太医院批药记录”被摊在桌上。
赵毅一页一页翻,赵五在旁边看着心发慌。
“哎哎哎……你快看这一条,静脑丸,副型九号,宫中试药,七人用药,五人昏厥,最后一人失语……验尸报告被抽了?”
赵毅眼神沉得吓人:“这药现在还在宫里用。”
赵五倒吸一口凉气:“这不等于……喂毒?”
赵毅没答,只把那页标了红,然后继续翻。
“净骨散主药,调配方签名人——沈元清。”
“骨化露联调人——沈元清。”
“静脑丸副试批示——沈元清。”
他一页一页地划,一直到最后,他缓缓说了句: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账。”
“这是一群人合起来——在批命。”
赵五有点发懵:“你说的是?”
赵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头是赵问河留下的印章残片。
他把那印章对着文书上一页页盖印的位置比对,忽然冷笑一声。
“这些印章不是实打的,是‘摹印’。”
赵五皱眉:“啥意思?”
赵毅抬头:“他们不是一个人签的药。”
“是一群人共用一套批药流程——签同一张批示,发给不同部门,盖同一个‘合印’。”
“这些人组成一个连环批药小组。”
“名字不同,但流程一样。”
“我查过这印章来源,是御前调剂厅的‘药人共盟’专用印。”
赵五倒吸一口气:“药人共盟?!你不是说那是旧制里的虚名协会?谁还真用了?”
赵毅冷声道:“他们当然真用。”
“‘药人共盟’,表面是药学研究共议会,实则是一个——批药利益链。”
“只要有人中毒,死人,只要能用共盟名义批一份‘合理副作用认定’。”
“就能——免责。”
赵五嘴都合不上:“靠,那不是……合法杀人?”
赵毅看着那厚厚一摞文书,语气像钉子锤进木头:
“我今天把这三药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