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一堆百姓围着,每一个都在问:
“这三条命,到底值多少?”
赵五翻了翻记录,压着声音说:“户部给的算法是——第一案赔120两,第二案赔300两,第三案赔200两。”
有人听了忍不住叫出声:“那我爹跟顾念同一个症,赔了一百都不到,你告诉我现在一个试药宫人能赔三百?”
“矿奴赔一百?你说我兄弟是狗吗?”
赵五吓得一缩脖子:“我靠,这算法真出事了……”
赵毅把三份命账副卷放在案头,沉了半天,然后道:“命值堂,今日定第一例。”
“我说什么,就写进制度。”
“以后三年,全国照这标准赔。”
没人吭声,全在等他开口。
赵毅指着第一案。
“姜三。”
“矿奴,试药无知情证明,但有药效反应记载。”
“虽为贱籍,但死亡明确为试药后四日。”
“此命,无主,但有责。”
“我定——命价四百两。”
户部那边有人当场站起来:“赵副郎!这数太高了!他连户口都没有,你凭什么……”
赵毅冷眼扫过去:“他连户口都没有,你就当他命贱?”
“你们敢批药在他身上试,命就不贱。”
“你们不敢赔,那命就不见?”
“我不管他有没有户。”
“我只看谁让他吃了药。”
他回头看着写着“尚药局”印章的批方:“你们敢试,我就敢赔。”
“这四百两,今天你们不认,明天我让你们赔四千。”
众人噤声。
赵毅再翻第二案:“顾念。”
“宫役试药,药前无知情告知,药后有副反应,症状明确,但延后致死。”
“拖死者,罪最大。”
“净账计算:赔六百两。”
台下一堆人吸气。
赵五咕哝:“这要是真按这赔……尚药局要破产了。”
赵毅指着那张盖了三次章的卷宗:“三回批药,三次转封,没人管她是死是活。”
“你们自己不认命,我替她认。”
“六百两,不是一条命的价。”
“是她孤身在宫里死了十个月没人管的价。”
第三案,赵毅没立刻说话。
他翻了那份兵部送来的“军用药方简案”,手指在一段备注上停住:
【骨化露副型二号·试用于极寒驻军心理调节】
【兵部药委会签批】
赵毅抬头:“刘大仁。”
“兵户。”
“药致癫狂,七日后自尽。”
“验尸无记,案宗封锁。”
“此药由军部强批,军医未参与。”
“我定——赔金一千两。”
兵部代表当场起立:“赵副郎!你这不讲理!我们军中每日百死,怎可与民用药案相比?”
赵毅冷笑:“你们可以拿命挡枪,不能拿命喂药。”
“你军部要试药就得担责任。”
“兵不是死给你们封账用的。”
“这账,我记了。”
“你要不认——咱下回就不在命值堂谈。”
“咱进刑堂。”
兵部那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咬牙忍了。
赵毅转头望向众人:“今日命账堂第一审,赔账三起。”
“矿奴赔四百。”
“宫役赔六百。”
“兵户赔一千。”
“不是说他们命值不同。”
“是责任人不一样。”
“谁批的药多,谁就赔得多。”
“谁不认账,我就让他天天看见我在账本上写他的名。”
这一场下来,命值堂的账册就成了朝中第一热文。
第二天开始,命账堂门口排起了两里队,连流民都开始翻家找户口、找死证、找人证,来报账。
赵五边查边骂:“咱这是开了个命店!”
赵毅冷着脸:“你不把人命开成账,他们就只会当命是风。”
“我们是把命——拉回来,写下来,让他们不敢忘。”
赵五:“那咱下一步呢?”
赵毅:“下一步。”
“我准备带账,进宫。”
“我要让皇帝看看,这命账,不是闹着玩的。”
“这账开着开着,就要开到他自己脚下。”
第三天一早,宫里传出一道口谕。
“命账专案,责问过重,责罚未明,命价不一,易扰人心。”
“赵毅即日入宫,带账陈情。”
一句话,外头听着像“召见”,懂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压账”。
赵五一听火了:“他们果然受不了了,昨天咱定一千两赔兵户,今天兵部就急了呗?”
赵毅淡淡道:“急是好事。”
“说明——命写进账本,他们就开始害怕了。”
赵五一边给他整衣裳一边骂:“可你也不能光着身子进火坑啊!你手头只有账,还没证!他们要真说你‘擅批命价’,扣你个‘越权定律’,你这药副郎头衔就不保了!”
赵毅拿起那本命账册,翻开第一页,眼神死沉:“我没越权。”
“我写的,是命。”
“他们要废这账,得先把那些死人一个个从坟里请出来。”
巳时三刻,赵毅抵达文清殿。
殿内座次低调却不简单。
御座上,皇帝未带仪仗,身穿常服,静静坐着。
两侧座位,太后没来,但礼部尚中、刑部赵元河、太医院沈元清、尚药局副掌印,全在。
赵毅上殿行礼,跪都没跪死,只低声道:“臣赵毅,应召带账入宫。”
皇帝点头:“带账。”
赵毅抬手,把厚厚一摞命账副卷往案上一放,响声不大,却压得全殿都没出声。
“这是过去一个月,药律署命值堂共收卷宗三百四十五件,确报命案八十一宗,批复命账五十四宗。”
“赔金总额:十七万两。”
皇帝没说话,指尖敲了敲桌面,声音平稳。
“你觉得,值得吗?”
赵毅抬头:“我不敢说值得。”
“但我知道——他们不是白死的。”
“这世上第一次,有了人赔命,而不是光写‘节哀顺变’四个字就完了。”
皇帝轻笑:“你这话说得好听,那你知不知道,这账开下去,明年国库能不能给得起?”
“你知不知道,这批药案一旦翻遍,三部必定要倒一个?”
“你查的是命?”
“还是查朕?”
这话一出口,礼部、刑部、尚药局几人全同时坐直了。
皇帝从来不拐弯。
赵毅也没绕。
他一句一句地说:“陛下问我查谁,我今天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