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东回来的。”
沈元清面色阴沉:“他动得太快。”
“这赵毅,不除,是祸。”
黑袍人冷笑:“已有人递了折子,准备在太后寿宴上,弹劾赵毅越权。”
“到时天家面前,他自保难保。”
沈元清喝了口茶,低声道:
“赵毅,你查得了一时。”
“你还没见过——整座庙,是怎么压死一个人的。”
天还未亮,制核署前便停了一辆内宫马车。
一名掌灯太监笑吟吟地站在赵毅院门口,开口就是:
“赵副使,宫中请您赴宴,今日乃太后寿诞,列席者皆为三朝重臣。”
赵五瞪眼:“这不明摆着请君入瓮?”
赵毅却接过请柬,看都没看一眼,只淡淡道:“去。”
宫中寿宴设在慈宁宫。
太后虽年迈,但气场不减,一身绛红寿衣,头戴凤钗,端坐高位。
两侧列席者满座,太医院的沈元清、刑部的赵大人、礼部尚书、三司副丞皆在。
再一望——竟还有三德堂总掌、三家商贾总管,甚至地方数州药会代表也列于次座。
赵五压低声音:“少爷,这哪是寿宴,这分明是药审会啊!”
太后见赵毅进殿,眯眼笑道:
“哀家听说你是从矿上来的?”
“可真稀罕,一个流放犯,能把咱大盛的药制搅得翻天。”
赵毅躬身:“臣惶恐。”
“臣只治病,从未搅乱。”
“若这药本就病了,那翻天,是为了把它治好。”
太后看他半晌,笑意渐收,淡淡道:“坐吧,听听众位今日讲什么。”
沈元清率先开口,举杯拜寿之后,却忽然朗声说道:
“启禀太后——臣有一言,请准奏。”
“赵毅擅用兵药,越权暗查,近日又私闯湖东禁地,涉旧狱命案,破坏证据,实乃谋逆之举。”
全场一静。
沈元清目光转冷:“臣请太后即刻收回赵毅兵药权,封制核署,交刑部彻查!”
赵五当场就炸了:“你放你娘的屁!我们奉的是陛下密诏,有印为凭!”
沈元清冷笑:“密诏?请拿出来当众示之!”
赵毅却不动。
他看着高座上的太后,慢慢从怀中取出一道红封折子。
“臣不敢以印相示,只敢以人命为证。”
说罢,他将“试人档”第一卷递给内侍,由其转呈太后。
太后一页页翻开,眉头越锁越紧。
待看完“苏晚”一案,太后沉声问沈元清:
“这卷上是你的签字,你可认?”
沈元清咬牙:“是臣当年主事,但……此事已有刑部断结,属前朝旧案,不足为据。”
“况且……那是贱囚!”
赵毅眼神如刀:“贱囚也是命。”
“谁给你的权力,敢用活人试药?”
太后闭上眼,良久,睁开。
“赵毅。”
“哀家问你:你既揭此事,打算如何处置?”
赵毅拱手道:
“请太后拨权一月,臣愿起‘试案台’,逐卷公开旧档。”
“若沈大人所断属实,臣愿伏法。”
“若其中有冤,有命案未清,请太后许臣追罪。”
全场哗然。
赵毅居然要开公开审药台?!
沈元清一拍案:“这简直是造反!臣等列座朝堂多年,怎容他一个小小药吏指点江山?!”
太后却冷笑:“列座朝堂多年?可朕记得你也签过不少人命。”
“这事,哀家应允了。”
“赵毅,自今日起,授你‘太后药谕’,暂管制核署以外之药监权,期限一月。”
“满月之后,哀家亲赴试案台。”
沈元清大怒:“太后!不可!”
太后却已不耐烦,直接一挥手:“退下吧。”
“赵毅,宴后留步。”
宴散之后,赵毅独入内殿。
太后沏茶递来,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你是赵家之后。”
“你查得越深,死得越快。”
赵毅却只低声回答:“我知道。”
“但死,也得让他们死得明白些。”
太后没再说话,只抬手:“去吧。”
“哀家等你试案那天,看你能翻出多少人。”
赵毅拱手一礼,转身离殿。
身后,太后将赵毅留下的卷宗丢入炭炉。
“赵家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不好使唤。”
“但也好。”
“让他们斗去吧。”
“咱老的,就看戏。”
制核署外,三日之间,一座“试案台”拔地而起。
没有金銮玉案,只有粗木白布,高台三丈,昭示于众。
赵毅站在台上,风衣猎猎,手中拿着三份卷宗。
他声音不大,但字字沉稳:
“本台为‘太后药谕’所设。”
“旨在查清旧案,澄清冤死。”
“今日第一案,湖东女狱·苏晚试药致死一案。”
“出案人:太医院副掌御沈元清。”
“请沈大人,上台答辩。”
沈元清在台下冷笑:“荒唐!”
“区区一试药案,已判结多年,今又翻出作甚?”
“我堂堂朝官,怎会上你这民间台?”
赵毅回道:“不来,默认。”
“从今往后,凡挂名制药、验方、盖章者,不应台辩者,罪归试药杀人。”
人群一阵骚动。
有人小声嘀咕:“这赵毅……是真来真的。”
试案台下,太医院七人列席,个个脸色发青。
赵毅并不看他们,只将卷宗第一页高举:
“苏晚,十九岁,女囚,初入湖东,三日试药,命绝井中。”
“尸骨现存,残方验出。”
“今日请她亲属代出,请验当年批药之人。”
话音落下,人群中走出一老妇,头发花白,衣着破旧,手中捧着女儿骨灰罐,一跪不起。
“我闺女进的是官狱,可不是地狱!”
“她犯错,该判、该关、该劳改都成,可她不是药材啊!”
“我这骨灰,抱了十七年,今天……有人管了么?”
台下,静得可怕。
赵毅沉声道:“这,是第一案。”
“现在——请太医院解释,为何未经允许,擅以活人试药。”
沈元清终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那是前朝旧令!我只是执行者!”
“而且试药前有口头问允,她本人曾自愿!”
赵毅猛地揭下一页——
“苏晚亲笔留书:‘吾不愿服药,若强之,是杀。’”
“落款有署狱日官认证。”
“你说她自愿?”
“你说你只是执行?”
沈元清脸色煞白。
围观百姓已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