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范小姐慢走。”孟书连忙回礼，看着范素昕转身离去的袅袅倩影，只觉得今日阳光都明媚了几分，全然没注意到范素昕转身后，脸上那份强装的温婉笑意已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至极的沉思和眼底深处的一抹决绝。

范素昕步履看似从容地走出刑部大门，袖中的手却微微攥紧了衣角。那盆放在案头的洗漱水早已冰凉，如同她此刻的心境。父亲涉入七口灭门大案，这绝非小事。旧卷、新案、太子的试探、二王子可能的拜访……无数的碎片在脑中旋转碰撞。

一个大胆的计划雏形在她心中迅速成型。既然父亲亲自在查灭门案，又曾接手那些有疑点的旧案，那她这个“关心父亲操劳”的女儿，通过某些“偶然”的途径（比如，眼前这位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又掌握档案库钥匙的孟书），去“无意中”了解到一些关于灭门案的公开进展，甚至是那些父亲曾翻阅的“十年类似悬案”卷宗目录……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行？

但必须极尽小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阳光刺眼，映得刑部那漆黑的匾额更加森然。她需要帮手，需要情报，需要一个进入这个漩涡又不将自己和父兄牵扯进去的万全之策。她抬头望了望那威严的衙门高墙，深吸一口气，步履坚定地汇入了街市的人流，身影很快消失在朱门飞檐的阴影之外，仿佛从未到来。只有她身后寂静的档案库深处，那三册被匆忙放回原位的竹简，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场不动声色的试探与暗涌的危机。

好的，这是紧接原文的续写：

“范小姐慢走。”孟书躬身回礼，只觉得今日当值格外愉快。

范素昕维持着从容的步伐走出档案库大门，穿过刑部回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在她雪青色的裙摆上投下摇曳的光斑，也照亮了她袖底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手心。

“鹰扬”二字如同烙铁，在她脑海里嘶嘶作响，烫得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那是二王子萧景琰麾下最精锐的“鹰扬卫”的标志。太子隐晦的暗示、父亲讳莫如深的旧案、二王子突如其来的“拜访”、孟书口中惨绝人寰的灭门现场……这些碎片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缓缓拼凑出一个让她胆寒的轮廓。

二王子为何要杀一介商贾？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构陷？那刻意布置的现场，留下的“指向不明”的东西，莫不就是指向……她父亲？或是太子？而那三桩被父亲插手后避重就轻掩盖的旧案，是否是更早的布局？

一阵晕眩袭来，她忙扶住冰冷的廊柱。指尖传来石料的凉意，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不能乱。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地失态。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再次迈步。只是脸上的血色褪尽，在日光下显出几分羸弱苍白。这倒正符合了她方才在孟书面前表现的“受惊”姿态，引得沿途遇见的几位小吏都投来关切的目光，她也只是勉强回以浅淡的微笑。

走出刑部巍峨的朱红大门，喧嚣的市声扑面而来。范素昕却觉得耳边一片嗡鸣，与这闹市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急需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将这爆炸性的信息仔细捋清，分析每一种可能，推演每一个后果。

她下意识地往范府的方向走，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不行！不能回府！父亲很可能已经从朝堂归家。以父亲的敏锐，自己此刻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样子，断然瞒不过去。兄长范弦也正对她起疑……府中并非安全之所，反而处处是眼线，时时可能暴露。

脚步猛地一顿，她转身拐进了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幽深，青石板路湿滑，尽头是一家挂着“云水居”素净布幡的小茶寮。这是家专做熟客生意的雅致茶舍，寻常吵闹的市井贩夫不会进来，正是暂时容身的好地方。

要了一个临窗最角落的位子，点了一壶最寻常的菊花茶，范素昕背对着其他零星茶客坐下。袅袅茶烟氤氲升起，她借着捧杯啜饮的动作，终于能遮掩住脸上无法完全控制的神情。

二王子的鹰扬卫，出现在灭门案现场……这意味着什么？

太子是否早已知道此事？他让自己查那三宗旧案，是否就是为了引她发现这灭门案与二王子的关联？让她成为他扳倒二王子的棋子？可这风险太大，一旦失败，她和她背后的范家，便是粉身碎骨！

父亲……父亲在这一切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他接手那些旧案，是奉命行事，是知情默认，还是……参与其中？他现在亲自查灭门案，是在追查真凶，还是在……掩盖什么？孟书说他昨夜在查十年旧卷，是找线索，还是想确认些什么？

“鹰扬”玉韘……这是个致命线索，也是个烫手山芋！她该怎么用？

直接禀告太子？太子必然如获至宝，可那样，她就彻底卷入了储位之争的漩涡，再无退路，且极可能沦为用完即弃的卒子。

暗中提醒父亲？这是最直接保护家族的方式，但万一父亲本身……她又该如何自处？

或者，干脆装作不知？那无疑是最安全的……可那七条无辜人命呢？太子和二王子之间那越来越激烈的明争暗斗呢？她真的能置身事外，安心做她的尚书千金吗？太子今日能给她旧卷，明日就能用别的东西拿捏她。何况，灭门案发生在此时，必有目的，风暴必然波及她家。

一个个选择在她脑中激烈碰撞，每一种都荆棘丛生，险象环生。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呼吸困难。

“咔嚓”。

一声轻微的、几不可闻的脆响自身后不远处传来，像是谁不慎碰倒了茶杯盖。

范素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风暴里，并未太在意。她正艰难地权衡着，试图在死局中寻找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在她背后响起：

“鹰扬卫？妹妹……你刚才……说什么鹰扬卫？”

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开！

范素昕猛地一震，捧着的茶杯盖“当啷”一声掉落在桌上，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她也浑然不觉。

她缓缓地、无比僵硬地转过身。

只见巷口透进来的光线下，她的兄长范弦正站在几步开外的一桌旁，手里拎着两包刚买的糕点，显然是正好撞见她进来喝茶，想着打声招呼。但此刻，他脸上的嬉笑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震惊和浓浓的探究。他显然听到了她那句因过于专注而不慎低喃出声的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