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突兀的掌声响起,老和尚不紧不慢地拍着,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扭曲着成一种病态到极致的亢奋。
“精彩,精彩。”
他声音尖细,死死盯着只剩半口气的尹忠武,流露着赤裸裸的欣赏:
“啧啧啧,那一下鹞子翻身妙不可言,咔嚓一声干脆利落,老衲我就爱看这父慈子孝的戏码,哈哈哈哈!”
尹忠武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野中,老和尚那张枯树皮般的脸如同鬼影般摇曳。
体内那股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药力,只剩下丝缕灼热,在破损的经脉中游走,带来麻痒感。
“小娃娃,别瞪眼啦。”
老和尚蹲下身,凑到尹忠武眼前,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尹忠武胸口:
“你这一身烂肉看着惨,实则是天大的造化,等你这身皮肉自个儿长利索了,嘿嘿,一步登天,直接就是玄脉境一品,在这傲空国里,够你横着啦。”
“灵息?玄脉?”
出身凡俗的尹忠武对这些仙家术语一窍不通。
“啧,乡巴佬就是麻烦。”
老和尚不耐烦地撇撇嘴:
“来来来,老衲给你这土包子开开眼,修士九重天,听着!”
他掰着脏兮兮的手指头,如同唱戏般抑扬顿挫:
“褪凡三境!”
“一曰灵息,引气入体,二曰玄脉,打通奇经,三曰真罡,气贯周身。”
“每境都得爬上九层小台阶,才算圆满,练成了,嘿,你这身臭皮囊才勉强能算耐用。”
“问道又有三境,一为法相,二为洞虚,三为涅槃。”
“修成了嘛,能玩点小花招。”
“最后的登天三境,可超脱轮回,触摸天道,老衲活了这么久,也就那么几位上古大能是此境界。”
老和尚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哈哈哈哈,超脱轮回?触摸天道?上古大能?”
“编,接着编,老衲活了这么久,也就听老棺材瓤子们提过一嘴,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老和尚猛地收住。
那张脸瞬间又换回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慈悲。
他凑近尹忠武,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
“老衲这辈子最爱的道可不是超脱轮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纯粹的邪恶。
“父夺子妻,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啧啧啧…这才是人间至味,比什么仙丹妙药都滋补。”
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今天你这出儿子弑父演得是真不错,老衲看得心里欢喜。”
他直起身从他那件看不出本色的破旧僧袍袖子里抠出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材质非金非玉,黯淡无光,戒面是一个仿佛在尖叫的骷髅浮雕,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看你小子顺眼,再赏你个机缘。”
老和尚不由分说地抓起尹忠武的手,将那枚骷髅戒指套在他的食指上。
“拿着这个去噬魂宗,交给他们宗主,就说,嘻嘻嘻,就说疯和尚让你去的,保管你去了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尹忠武只觉得指尖传来一股阴寒,没听清老和尚说了什么,意识便彻底沉入黑暗。
接着,他踱到尹天德那具无头尸体旁,毫不避讳地伸脚踢了踢,然后弯腰一把扯下七宝锦斓袈裟。
他拎着袈裟随手一抛,正好盖在角落里古白身上。
老和尚对着毫无动静的骷髅喊道:
“喂,骨头架子,醒了没?醒了就收好这两件宝贝,这罐沉檀烬还这袈裟算对老衲刚才行为的赔礼,嘻嘻嘻,别客气,尽管用。”
他自顾自地说完,环视了一圈溶洞。
“嗯,玩够了,该收拾收拾走人咯。”
老和尚满足地拍了拍肚子,右手随意地朝着虚空轻轻一拂
嗡——!
整个巨大的溶洞连同洞内堆积如山的尸泥怪被瞬间抹去,就像被橡皮擦擦掉的铅笔字,无声无息地彻底归于虚无。
原地只剩下平整的岩层,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什么溶洞。
老和尚满足地咂咂嘴,抬起脚对着面前那片新抹出来的岩壁一步迈入其中,身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密室中只留下覆盖着袈裟的骷髅和昏死的少年。
古白如同被冰水浇头,猛地惊醒。
嚯!
他一个干脆利落的鲤鱼打挺,全身铜骨一震完美落地。
但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得后撤了几步。
无头的尹天德旁边是浑身浴血的尹忠武。
这小子正一动不动地瘫在血泊里,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吊着口气。
“嘶……”
古白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没有呼吸系统可以吸气。
他绕着尹忠武走了半圈,手指摩挲着下巴:
“看不出来啊尹二公子,藏得够深啊,搁这儿扮猪吃老虎呢,牛逼!我都解决不了的人物你给解决了。”
再一瞥门口,嚯,刚才那堆恶心吧啦的尸泥怪大军这会儿连个渣都不剩了,跑得干干净净。
更诡异的是,古白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像是被拆散保养了一次。
不仅之前战斗的损伤全无,连体内的灵能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充盈澎湃,骨头缝里透着股舒坦劲儿。
【灵能等级】:12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连跳两级?”
古白乐得原地转了个圈,在血污里踩出几个欢快的脚印。
“算了,不想了,管他娘的是怎么回事,先溜为敬,这鬼地方多待一秒我都嫌晦气。”
他动作麻利,将盖在身上的袈裟顶在自己脑袋上,好在袈裟展开够大,勉强能算件袍子遮住他的全身。
接着掌心骨火燃起,毫不客气地将尹天德的残躯烧成一把飞灰。
挫骨扬灰,杜绝后患。
眼角余光扫到旁边石台上一个小罐子,里面装了半罐泥状物。
“沉檀烬?”
古白一愣,指骨捻起一点。
“难道是那疯和尚出手了?”
他满是困惑:
“可他不跟尹天德这老变态是一伙儿的吗,搞什么名堂。”
古白想不明白,戴上香泥和袈裟,背起尹忠武就往回跑。
想不通,懒得想。
古白一把将香泥罐子塞进袈裟里,转身就去背地上挺尸的尹忠武。
就在他抓住尹忠武胳膊准备甩上肩的瞬间,一点乌沉沉的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尹忠武的手指上,赫然套着一枚造型狰狞的骷髅戒指。
古白顿住了,盯着那戒指半晌,又看了看尹忠武的脸。
“尹二公子啊尹二公子。”
他咂巴着嘴,指骨极其自然地往那戒指上一抹一勾。
“哥们儿替你出生入死,差点连这条命都交代在这儿了,这戒指跟咱的气质多配啊,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就当是哥们儿的辛苦费了哈,如果你有意见的话请举手反对。”
“没有意见?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话音未落,那枚骷髅戒指,已经稳稳套在了他的指骨之上。
再不敢耽搁,古白麻溜地将昏迷的尹忠武甩到背上,脚底板抹油,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通道狂奔。
万幸!
洞口那几个守卫还算靠得住,没擅离职守。
古白二话不说,直接把血葫芦似的尹忠武往领头的怀里一塞:
“看好他,找全城最好的大夫,用最贵的药。”
话音未落,他身影已如一阵阴风,刮向城内。
砰!
客栈房门被撞开。
古白无视留守护卫惊愕的眼神,直接挥手赶人:
“都回去吧,现在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们了。”
护卫刚带上门,古白就转向一脸懵的春雨,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收拾东西春雨,立刻马上!”
“黄云城里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天运武馆倒闭,香泥也到手了,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要出发。”
“这么着急?”
春雨还没来得及为重逢而喜悦,疑惑的问道:
“可是韩管家,还有那些中毒的百姓呢,我们不管了?”
“那是他尹二公子该擦的屁股,人是他爹的管家,城是他家的地盘。我替他卖命办事已经够意思了,相信他,他有这个能力。”
听了古白的话后,春雨不再多言。
古白找了身合适的衣服换上,将袈裟穿在最里面,背起箩筐带着春雨下楼。
“小二!”
古白轻轻一弹,一块碎银叮地砸在柜台上。
正打瞌睡的小二一个激灵,眼睛瞬间黏在银子上,脸上堆起谄媚:
“爷,您吩咐。”
“听着,若有个叫黄威的汉子来寻我,就告诉他去知府衙门找尹忠武尹二公子,报上名号……就说是白秋水的朋友。”
“哎,哎,记住了,保管一字不差给您带到。”
小二点头哈腰,脸上笑开了花。
古白不再看他,拉着春雨,两人一前一后,身影迅速融入门外沉沉的夜色之中。
两人行至城门附近。
古白忽然停下脚步,脸转向身后城池深处那片隐约的灯火方向:
“真不去梨春院再看一眼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春雨顿住了。
她抬起头发问:
“不是说要立刻走的吗,问这个做什么?”
古白骨摩挲着箩筐粗糙的藤条,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里……终究有你娘。”
沉重的沉默压在两人之间,只有远处城头隐约的更梆声传来。
良久,春雨深吸一口气,那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古白大哥。”
她抓紧包袱的布条,脚步未停,只有话语留在风中: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古白那森白没有叹息,没有言语,不再停留,迈开骨腿,沉默地跟上了前方那个义无反顾走向城外的小身影。
黄云城的风云,暂时落下了句点。
四日风尘仆仆。
两人寻到一片僻静的湖畔歇脚。
岸边,春雨盘腿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捧着块硬邦邦的干粮,吧唧吧唧地啃得正香,腮帮子鼓鼓囊囊,仿佛在吃什么世间美味。
几步开外,古白端坐一旁。
他的周身缭绕着一缕缕肉眼几让空气微微扭曲的阴冷气息,这正是幽冥九灵诀运转的迹象。
“这幽冥九灵诀是够阴的,修炼出来的是至阴至寒的幽冥之气,对我那是多有毗益。”
“炼化之后即可以强化骨质,又可以增强魂魄,还能让我的攻击效果更加阴煞。”
古白心中暗忖。
“这种适合阴灵的功法,春雨应该也能修炼,她是半妖,应该没问题。”
“春雨,你过来一下,我想教你修炼我的功法。”
“修炼功法?!”
春雨猛地抬起头,胡乱用手背抹掉嘴角的干粮碎屑,几乎是跳了起来,连跑带跳地冲到古白跟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古白大哥,我也能修炼吗?像你一样?”
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她心中产生,如果她能变强,就不用再当拖油瓶,她也能成为古白大哥的力量。
“能不能得试试才知道。”
古白没有打包票,示意她在自己面前盘膝坐好。
古白将幽冥九灵诀最基础也最核心的几段口诀,以及引导灵气在体内流转的关键窍门,掰开揉碎,用最浅显的方式娓娓道来。
慢一点不要紧,他要确保春雨能听的懂自己讲的是什么。
春雨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用力地点着头,将每一处要领都刻进心里。
“好,理论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是实践,第一次尝试我来辅助你修炼。”
古白抬起手掌,并未直接按在春雨的后背,而是悬停在她背心大椎穴上方寸许之地。
他小心翼翼地调动起体内那部分吸收矿石的天然灵力,这股力量相对温和,不至于像幽冥之气那么阴寒。
少顷,一缕精纯的乳白色灵气如同涓涓细流一般,从古白的骨掌中缓缓透出,轻柔地渡入春雨的大椎穴。
这股灵气极其谨慎地在她体内开始第一次巡行。
随着那缕微凉的灵气在经脉中缓缓推进,春雨原本因兴奋而微红的小脸,渐渐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细密的汗珠从她额头渗出沿着鬓角滑落。
她紧咬着下唇,努力集中全部心神,试图驯服那股在体内左冲右突的灵气,将其引导向古白指示的路径。
古白悬停在她背后的骨掌此刻稳如磐石,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缕灵气在春雨的经脉中穿行时的艰难。
打通经脉塑造气路绝非易事。
每一次微小的推进都需耗费巨大的心神,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寸断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