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这个词从尹忠武嘴里蹦出来,着实出乎古白的意料。
尹忠武又拈起一颗香糖果子,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合作,不过在那之前,你大概知道,天运武馆那位金门长和我爹交情匪浅吧。”
古白不动声色地抬手,拨开架在他和春雨颈边的刀刃。
那持刀的护卫得了尹忠武的默许,顺从地收刀退后半步。
古白从容地拉过一张板凳,在尹忠武对面坐下:“说实话,这层关系我还真不清楚,愿闻其详。”
一旁的春雨忍不住插嘴,小脸上带着点小得意:“我知道!城里人都说,金恩庆就是金大锤子,他和尹老爷合伙,把那个叫吕寨主的给咔嚓了。”
说完她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啧!”
尹忠武手指一弹,一颗果核轻轻地敲在春雨的脑门上:
“小丫头脑袋还挺灵光,知道的不少嘛。”
他转向古白:“这小家伙说的八九不离十,当年在黄云城搅风搅雨的吕沟寨,就是我爹和金门长联手做掉的。”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里应外合,干净利落。”
“自那以后,他俩就绑在一块儿了,老头子不方便沾手的脏活儿,金门长替他料理,金门长在城里遇上什么官面上的麻烦,老头子一句话的事儿。”
尹忠武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朝古白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至于你嘛,也是金门长特意打招呼了的,让我们的人配合一下,把你请出城去,找个僻静地方弄成土匪劫道的场面。”
“所以,绕了这么大圈子,你所谓的合作到底所为何事?”
古白直接插嘴问道。
尹忠武能把这些隐秘和盘托出,甚至默许古白推开刀锋坐下详谈,已经足够彰显他的诚意。
尹忠武捻着手中的果核,叹了口气:“一切得从那次剿匪说起。”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几年前,我爹他并非今日这般,是个人人唾骂的恶官。”
“哟,你还知道你爹名声不好呢。”
古白回了一句。
尹忠武摆摆手,脸上并无愠色,反而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
“白兄弟尽管取笑。”
“但那时,他初来黄云城上任,确是一心为民。”
“朝廷下令加税,举国怨声载道。我爹不忍百姓受苦,连上七道奏折,据理力争,甚至不惜触怒上官,才为黄云城争得一丝喘息,税赋未如他处那般酷烈。”
“可西境战事吃紧,朝廷粮饷告急。”
“终究还是连着加了三年重税,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
“我爹看在眼里,是真的痛在心里。”
“这跟我听到的版本有点不太一样啊。”
古白坦言。
尹忠武苦笑一下继续说道:
“百姓吃不饱饭,城外吕沟寨的匪患更是日益猖獗,我爹数次调兵清剿每次都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金大锤子找上门来,说愿意和我爹合作,敲掉吕沟寨。”
“我爹起初疑心这是土匪设下的圈套,迟迟不敢应允。”
“直到亲眼看着金恩庆斥巨资,盘下了城里最繁华地段的一块地皮,开设天运武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于是两人里应外合,端掉了吕沟寨,至于金大锤子带下山的那些弟兄,我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吕沟寨的那些财物,我爹一分不要,通通进了府衙的财库。”
“但是唯有一样东西,金大锤子死活都要我爹收下。”
“那是一件袈裟。”
尹忠武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从没见过那么华美的袈裟,简直可以用妖异来形容。”
“七宝锦斓袈裟。”
古白缓缓吐出六个字。
“你居然知道这玩意儿的名字?”
尹忠武大吃一惊。
“是老和尚……”
春雨刚得意洋洋地想解释,就被古白一把捂住了嘴。
“你继续说。”
“我爹一开始不想要,可一见到它,竟爱不释手,半推半就还是收下了。”
“从那之后,他就慢慢变了。”
“不好好坐堂理事,也不问其他,只在府衙后院修了座小庙,整日披着那袈裟诵经拜佛,有时甚至一整天都待在里面。”
“至于大小事务,全权交给了韩管事处理。”
“至此,父亲在黄云城的名声彻底臭了。”
“连年加税,摊派徭役,想方设法搜刮民脂民膏,就为把他那座破庙装点得更加金碧辉煌。”
“为了弄钱,连我的生辰都被他拿来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我和大哥都看出这袈裟邪门,几次三番劝父亲丢掉它,却始终不成。”
“后来大哥急了,索性将袈裟扔到了城外的悬崖下。”
“可真是见了鬼!第二天一早,父亲竟依旧披着那袈裟在庙里诵经,把我兄弟俩吓得魂不附体。”
“好在大哥争气,去年通过了修士选拔,去了临云宗修行。他在信中说,那东西的来历还没查到,嘱咐我若有机会结交到修士朋友,务必要请其相助。”
“白大侠,我知道您不是寻常之人,请您一定要帮帮我。”
尹忠武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块雕刻精美的玉鱼,神色恳切:
“此乃家兄从临云宗寄回的宝物,极为稀有。其材质是泣魂玉,白大侠想必听过,佩戴可滋养灵气,有助修炼。”
“你说的是这玩意儿不?”
古白笑了,随手从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破箩筐里,掏出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质地与那玉鱼一模一样。
“额……”
尹忠武瞬间噎住,目瞪口呆。这白秋水当真是深不可测,如此大块的泣魂玉,他就放在这么个破箩筐里?
早知道这样,进门时就该先搜刮一番,可惜啊!
他心中懊悔不迭。
“这活儿我接了,不为别的,就冲尹公子这份为父亲的心意。”
古白朗声道。
话音未落,他一把抓过那玉鱼,只见他掌心微光一闪,灵气吸尽,玉鱼顷刻间化为齑粉,簌簌落下。
“说得那般大义凛然,我还以为你真不要了!就算看不上这玉鱼,也不至于如此糟践吧,我还想留着呢!”
尹忠武心里跑过一万只草泥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