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白低头,看着泪珠儿在眼眶里直打转的小小身影,那对长长的耳朵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他这副没心肠的白骨,竟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
他也不想看到这小兔子再被抓回那个什么梨春院。
“起来说话,地上凉。”
古白的声音透过蒙面布,动作轻缓,伸出手将春雨稳稳扶起。
“想跟着我就跟着吧,不用说当我的丫鬟这种话。”
“光跑也不是办法,我带你回黄云城,把这事儿彻底解决。”
“真的?”
春雨猛地抬起头,眼中泪光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两只耳朵也精神地竖了起来。
只要古白大哥不丢下她,去哪儿都成。
古白心里也琢磨,正好去瞅瞅这异世界的城市到底啥样。
不过在进入黄云城前,最好能想办法把身上没有人味的事情给解决一下。
他开口问道:“春雨,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我闻起来像个活人?或者说,不会被别人从气味上识破真实身份。”
春雨歪着小脑袋,努力思索,长耳朵也跟着轻轻晃动,最终还是沮丧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随后她又眼前一亮,
“对了,城郊那座野庙里有个老和尚,以前妈妈带我去烧香时,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只有一股子又浓又怪的香灰味儿,把什么都盖住了。”
“哦?”
古白疑惑道,香火味还能盖过人味,这老和尚估计也不简单。
他点点头,果断决定:“行,那咱们先去那个野庙,找老和尚要点香火试试。”
黄云城,天运武馆。
“什么,吴甲雄死了!”
门长金恩庆脸色一变,手里的茶碗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几个快马加鞭逃回来的匪徒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急急忙忙地把昨天的怪事说了一遍。
“控火?他能控制火?”
金恩庆眼神一凝,脸上的怒气压了下去,眉头紧锁。
他沉默片刻,发声道:
“麻烦了,如果他是哪个宗门下来历练的弟子,我们这小武馆可招惹不起。”
“此事不能硬着来,叫弟兄们准备一下吧,杀他的只能是土匪,不能是我们天运武馆的人。”
一旁的师爷默不作声,躬身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安排了。
这天运武馆,在黄云城崛起不过五年光景。
它学费便宜,五两学刀,十两学拳。
这价码让城里不少想学点本事防身的年轻人趋之若鹜。
加上他们还接些护镖、拿人的杂活,短短时间,就成了黄云城头号武馆。
说来也怪,自打天运武馆开张,黄云城原先最猖獗的土匪窝,吕沟寨,动静就越来越小。
最后,知府带兵去剿,听说都没怎么见血,就把寨子给平了,知府凭此捞了件大功记在当年的功劳薄上。
城里一直有风声,说天运武馆的金门长,就是当年吕沟寨的二当家“金大锤子”。
是他联手官府,把吕寨主给卖了。
不过,一来没证据,二来剿匪对官府对百姓都是好事,也就没人去深挖这功劳里头的真相了。
古白意念微动,唤出阴灵天书。
【阴灵天书】
【宿主】:古白
【种族】:骷髅精(凡骨)
【状态】:未入阶
【核心功法】:无
【灵能等级】:9/100
【技能点数】:0
【技能】:血骨手,骨火喷射。
【评语】:阴灵天书乃阴灵修炼无上至宝,附于区区凡骨骷髅精之身,实乃暴殄天物,仙路渺渺,汝道途堪忧。
呵,这刻薄的评语还是老样子。
这两天,他把箩筐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石头吸了个干净,结果再也没出现新属性的石头。
要么是像幽冥玄铁那样只提供纯粹灵力,要么就是火炎石那种单一火属性灵力。
看来这幽冥古矿的矿脉,也就只能产出这两种属性的矿石。
不过好歹升了一级,灵能涨到9级,总算多了点底气。
路上,他向春雨打听了黄云城的情况,得知此地只有在夏秋两季,朝廷才会指派三大宗门的人来选拔弟子。
平时根本见不着修士,连妖怪都很少出没。
这下,古白彻底放心下来。
那天运武馆的人……可以毫无顾虑地抹掉了。
重活这一世,他要的就是自在随心。
想干便干,想做便做。
和天运武馆结了死仇,那就将它连根拔起,彻底碾碎。
跟着春雨的指引,二人沿着蜿蜒的土路前行,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地。
一座破败的野庙逐渐显露在视野中。
庙墙斑驳,瓦砾零落。
庙门上方一块歪斜的牌匾,依稀可辨“慈云寺”三个褪色的大字。
庙门虚掩,透出昏光。
古白示意春雨止步,上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庙里极暗,只有顶棚和窗缝漏下几缕惨淡的光。
巨大的佛像金漆剥落,泥胎半陷阴影,空洞的眼窝俯视来者。
供桌朽烂,蛛网遍布,香炉翻倒,冷灰散落。空气里浮尘可见。
死寂。
只有一种细微,持续的“嚓……嚓……嚓……”声,像指甲刮木板。
循声望去,佛像巨大的阴影下,一个穿着污秽破烂僧袍的人影,背对他们,正用一把锈刀,专注地刮着佛像脚趾上的泥胎,动作僵硬怪异,身体微晃。
“嚓……嚓……嚓……”声音在死寂中刺耳。
“大,大师?”
春雨声音发颤,抓紧古白胳膊。
刮擦声骤停。
人影动作凝固,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扭过头来。
一张枯槁的脸,皱纹深刻,眼窝深陷。
最骇人的是眼睛,浑浊发黄,瞳孔缩如针尖,闪着混乱又清醒的光。
嘴角不自然地咧开,露出残缺黑牙,似笑非笑。
“嘻嘻,嘻嘻嘻。”
干涩的笑声挤出喉咙。
“香,好香,是活人味?还是死人味?”
他死盯古白,针尖般的瞳孔仿佛要刺穿皮囊。
老和尚猛地丢开锈刀,“哐当”一声在死寂中炸响。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动作扭曲,僧袍拖地,凑到古白面前,贪婪地深嗅。
腐朽,甜腻和酸馊味扑面而来。
“唔,香!真香!”
他陶醉地晃头,枯手绞着僧袍,“你不是人,不是人。嘻嘻…是客人!贵客!”
他猛地后退,脸上贪婪瞬间变作孩童般的委屈,指着佛像脚趾哭腔控诉:“它痒,痒死我了!我要给它挠痒痒!它舒服了,才肯给我宝贝!”
情绪癫狂,毫无逻辑。
古白不动声色地将春雨护在身后,冷静地开口:
“大师,晚辈古白,前来求取能遮掩气息的方法。”
“方法?”
老和尚歪着头,瞳孔里疯狂的光芒闪烁不定,似乎在努力回忆。
突然,他猛地一拍自己光秃污秽的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春雨一颤。
“哦,对对对!沉檀烬,老衲的宝贝!能盖住…盖住你们的味道!嘻嘻!”
他诡笑着,手舞足蹈,破烂僧袍随之甩动。
他像阵风般窜到佛龛后,在那堆破烂里疯狂翻找,叮铃哐啷响成一片,嘴里念念有词:
“在哪呢…宝贝,宝贝…知府老爷想抢…恶鬼也想偷…藏起来…”
最终,他抱着一个沾泥裂缝的粗陶罐,像抱婴儿般蹭了蹭,小心翼翼走出来。
他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仿佛怕人偷听,凑到古白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烈口臭和狂热气息:
“给你…可以给你一点…就一点,但你要帮老衲,帮老衲拿回另一件宝贝。”
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惊人的贪婪与怨毒,与方才判若两人。
“知府,是那个狗知府!他抢走了老衲的‘七宝锦斓袈裟’!那是佛祖赐的,是老衲的命!你帮老衲拿回来!拿回来!”
老和尚枯瘦如爪的手死死抓住古白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拿回来,老衲给你好多好多沉檀烬,帮你盖得严严实实,谁也闻不到,谁也找不到你,嘻嘻。”
“不然…佛祖会生气…会发痒…老衲就只好…只好去城里…给城里人…挠痒痒了。挠得他们…皮开肉绽,嘻嘻嘻!”
尖笑声令人头皮发麻。
说着,他用脏污指甲,从破陶罐里吝啬地抠出米粒大小,散发浓烈甜腻腐朽气的暗褐色香泥,小心放在一片污秽碎瓦上,像献宝般递给古白,眼神里满是病态的期待与威胁:
“拿着,进城去,找到袈裟,带回来!带回来老衲给你更多,更多!嘻嘻嘻…记住,佛祖看着你,老衲…也看着你。”
古白沉默地拿起碎瓦,指尖传来香泥粘腻冰凉的触感。
避开老和尚令人不适的目光,他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声音平静无波。
“嘻嘻,知道就好。”
老和尚抱着破陶罐缩回佛像阴影,重新拿起锈刀,神经质地刮擦泥胎。
“嚓……嚓……嚓……”
仿佛一切未曾发生,只留下甜腻腐朽的气味和若有若无的低语在庙中回荡。
古白拉着几乎瘫软的春雨,迅速退出这座噩梦般的野庙。
春雨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古白大哥,那和尚他…他是疯子,是怪物!”
古白望向黄云城的方向,缓慢点了一下头。
他顿了顿,语气沉凝:
“刚才,我动了强抢的念头,可直觉告诉我,动手,必死。”
意识到气氛有些过于紧张,古白伸手把春雨楼过来,揉了揉她的兔耳朵,轻松的说道:
“行了,先进城填饱肚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