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欢呼声被厚重的石门彻底隔绝。
前一刻还沐浴在万众敬仰中的赵万金,此刻敛去所有意气风发,恭敬地站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密室中。
密室不大,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主位上,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正慢条斯理地烹着茶,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目清秀,宛若一介书生一般。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萧。
赵万金躬身,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详尽汇报。
“属下不辱使命!此次危机,不仅安然化解,还将计就计,把那李四彻底绑在了咱们的船上!孙祥的所有家产,不出三日,便会尽数归入楼中!”
“最重要的是,经此一役,我万金楼在云州百姓心中的地位,怕是再无人可以撼动了!”
秦萧将一杯沏好的热茶推到赵万金面前,茶香袅袅。
“不错,临场应变,果断狠辣,有长进。”
一句平淡的肯定,让赵万金心中一喜,正欲再言,却被秦萧接下来的话,浇了一盆冷水。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区区孙祥,他配吗?”
赵万金一愣。
秦萧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未抬一下。
“他一个管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将军府的军需?谁给他的胆子?谁给他的倚仗?”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是个疯子,这栽赃的手段,未免也太精准了些。早不动,晚不动,偏偏在我们和将军府合作最紧密的时候动。目标直指军需,一击致命。这不是简单的商业倾轧,这是冲着要我们的命来的。”
秦萧的每一句话,宛若千钧一般砸在了赵万金的心头。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是啊,他光顾着处理眼前的危机,享受胜利的果实,却忽略了背后那只真正推动棋盘的手!
孙祥不过是被推出来送死的卒子!
“是……是我短视了!”
赵万金的后背,不知不觉已经湿了一片,“那……主上的意思是?”
“能在这云州府,有动机、有能力,更有这份心机布局的,除了我们的老对手,还能有谁?”秦萧放下茶杯,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四海通。”
“四海通!”赵万金瞳孔骤缩。
这个名字,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云州所有商家的心头。
“他们的目的,一石三鸟。”
秦萧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其一,用一个无关紧要的孙祥做饵,栽赃我们,试图一举搞垮万金楼的声誉。”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试探。他们想看看,我们背后到底站着谁,能量有多大,能不能扛住来自官府和将军府的双重压力。”
“其三,离间。就算我们侥幸过关,将军府心里也难免会种下一根刺。军需是大事,出了这种纰漏,哪怕是冤枉的,合作的信任也会大打折扣。好一招毒计!”
赵万金听得心惊肉跳,他本以为自己钓到了一条大鱼,没想到自己才是别人渔网里那条奋力挣扎的鱼。
若不是秦萧点醒,他恐怕还沉浸在收服李四、吞并孙家产业的沾沾自喜中。
“请秦小友示下!”
赵万金单膝跪地,声音里充满了后怕。
秦萧并未让他起身,而是继续道:“棋局才刚刚开始,慌什么。他们出招了,我们接着便是。”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
“第一步,化被动为主动。”
秦萧的目光落在赵万金身上。
“李四这颗钉子,你用得很好,但还不够。从今天起,你要把他用成一把刀。让他利用知府衙门的身份,秘密去查!把四海通这些年在云州府所有的烂事、脏事、见不得光的生意,给我一件件挖出来!证据,我要能把他们钉死的铁证!”
“告诉李四,孙祥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他想活命,想保住官帽子,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四海通倒了,他才能真正安全。”
赵万金重重点头:“属下明白!一定让他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
“第二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秦萧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要去一趟将军府。”
“去将军府?”
赵万金有些不解,“我们刚出了这档子事,现在去,岂不是……”
“就是要现在去。”
秦萧打断他,“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心虚。我们要做的,是光明正大地去‘请罪’。”
“请罪?”
“对,请罪。”
秦蕭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自信,“准备一份厚礼,你亲自去见陈将军。就说万金楼治下不严,险些因为刁奴构陷,误了将军府的大事,你作为楼主,难辞其咎,特来向将军请罪,并献上厚礼,弥补此次风波给将军府带来的困扰。”
赵万金的脑子飞速转动,瞬间领会了秦萧的意图。
这哪里是请罪?
这分明是主动出击!
与其等着四海通的人去将军府嚼舌根,添油加醋,不如自己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坦白”了!
我们是受害者,但我们有担当!
我们处理了问题,还主动来承担“责任”!
这一手,不仅能彻底打消将军府的疑虑,巩固双方的信任,还能反过来将四海通一军,让他们后续的任何小动作都变成无稽之谈。
更高明的是,此举还能借机摸清将军府的真实态度!
陈将军是勃然大怒,还是轻描淡写地揭过?
他对四海通是什么看法?
这些信息,远比吞下一个孙家的产业要有价值得多!
“主上英明!”
赵万金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属下……属下这就去办!”
秦萧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恢复了温和。
“去吧。记住,你在外是呼风唤雨的赵楼主,在我这里,可以犯错,但不能犯第二次同样的错。”
“云州的这潭水,该搅浑了。浑水里,才好摸鱼。”
赵万金走出密室,外面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但他此刻的心境,却已是天壤之别。
他眼中再无半分得意,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冷静与凶狠。
四海通……
等着吧,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场!
很快,夜晚降临。
城西一间不起眼的茶寮早已打烊,后院的柴房里,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忽明忽暗。
房间中有两道人影。
李四坐在一张矮凳上,双手死死攥着裤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不敢抬头,目光只敢盯着自己那双沾了泥的官靴,靴尖已经磨破了。
对面站着的人,是赵万金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