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硬着头皮,率先走了进去。
孙祥紧随其后,他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双拳紧握,手心全是冷汗。
密道不长,是一条向下的石阶。
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有一盏防风的油灯,将通道照得昏黄。
脚步声在狭长的空间里回荡,格外清晰,像是催命的鼓点,敲在孙祥和李四的心头。
走了约莫百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石阶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由整块铁锭浇筑而成的双开大门。
大门上布满了铜绿,两个巨大的兽首门环,怒目圆睁。
光是这扇门,就足以让所有人咋舌。
钱忠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走到门前,选取了其中最大的一把,插入了那同样巨大的锁孔中。
“咔……啦……啦……”
钥匙转动的声音,艰涩而刺耳,像是巨兽在磨动它的牙齿。
随着沉重的门锁被打开,钱忠和另一名伙计合力,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其中一扇铁门,缓缓推开。
“吱——嘎——”
悠长而沉闷的摩擦声,仿佛拉开了某个尘封世界的序幕。
一股混杂着布料、药材、皮革和金属的特殊气味,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孙祥迫不及待地挤到最前面,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门后的世界,一片漆黑。
他心中狂喜!
空的!
果然是空的!
赵万金,你死定了!
然而,就在他嘴角即将咧开的瞬间,赵万金却不紧不慢地对钱忠吩咐了一句。
“把灯点上。”
“是,楼主。”
钱忠应了一声,拿出一个火折子,吹亮了,探身进去,点燃了门边墙壁上的一个火把。
一团光亮,瞬间在黑暗中爆开。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
“呼!”
“呼!”
“呼!”
墙壁上,一排排的火把,接二连三地被某种机关引燃,火龙一般,迅速向仓库深处蔓延而去!
彻底击碎了孙祥最后的幻想。
当整个仓库被照得亮如白昼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李四和他的手下,全都呆立当场,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祥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这足有两个总堂那么大的地下仓库里,哪里是空空如也?
分明是……堆积如山!
左边,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箱,箱盖敞开,露出里面五彩斑斓的丝绸布匹
右边是垒成高墙的药材柜。
这些,已经是价值连城的巨额财富,孙祥的心在滴血,但还不至于绝望。
货多,只能证明赵万金财力雄厚,只要来路不正,一样是死罪!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狗,双目赤红,冲向仓库深处。
“我不信!我不信全是这些!”
他嘶吼着,一脚踹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
“哐当!”
木箱翻倒,滚出来的却不是什么绫罗绸缎。
而是一柄柄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制式长刀!
刀柄缠着防滑的牛皮,刀身狭长,血槽深邃。
这是军中才会配备的破阵刀!
孙祥的动作僵住了,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的目光呆滞地转向旁边。
那里,静静地立着一排排的武器架。
架子上,挂着一张张漆黑的破甲重弩,弩臂闪着金属的冷光,旁边的小箱里,整齐地码放着一捆捆的精钢弩矢,三棱箭头,见血封喉。
再往里,是叠成小山的牛皮甲、锁子甲,甚至还有十几副只有校尉级别才能穿戴的精铁胸铠!
而在仓库的最深处,倚墙堆放的,是一袋袋鼓鼓囊囊的麻袋。
一个麻袋破了角,黄澄澄的粟米流了一地。
军粮!
丝绸、药材……兵器、甲胄、军粮……
孙祥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不是简单的走私!
这是……这是要造反啊!
不对!
如果赵万金真的要造反,怎么可能把仓库暴露出来?
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孙祥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孙掌柜,看够了吗?”
赵万金的声音不疾不徐,从身后传来,像是在介绍自家后花园的风景。
他缓步走入仓库,身后跟着面色惨白的李四和一群早已吓傻的官差。
赵万金走到一架重弩前,用两根手指轻轻拂过弩臂,对着已经快要站不稳的李四,微笑着解释:
“李大人,让你见笑了。”
“这批货,是应‘镇北将军府’所请,为其代为采办、转运的军需物资。”
镇北将军府!
李四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那可是镇守北疆,手握二十万大军的朝廷柱石!
赵万金拿起一份早已备好的文书,递到李四面前。
“这是将军府开具的凭证,以及兵部下发的许可文书,上面有大将军的帅印和兵部的朱批。”
“按约定,三日后,将军府的运粮队便会抵达云州,与我交接。”
他又指了指那些丝绸和药材。
“这些,一部分是支付给北地工匠的酬劳,另一部分,是送往军中,犒劳将士们的。”
“毕竟,北疆苦寒,兄弟们为国戍边,不容易。”
他的话语,平淡,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李四的心上。
李四颤抖着手,接过那份文书。
文书的纸张、墨迹、印章,都毫无破绽。
他当然无法分辨真假,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赵万金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份东西拿出来!
这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
一种他李四,乃至整个云州府都惹不起的实力!
赵万金转过头,看向已经面如死灰的孙祥,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
“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孙掌柜。”
“我正愁这批军需存放于此,如何向官府报备,才能既不泄密,又合规矩。”
“孙掌柜今日带着李大人前来,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替我赵某人公开盘点了这批货物,真是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
“如此一来,全云州的人都知道,我万金楼是奉公守法的良商,是为国分忧的义商。这份人情,赵某记下了。”
公开盘点!
为国分忧!
李四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官服。
他终于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突击检查?
这分明是赵万金顺水推舟,设下的一个局!
一个把他李四和孙祥,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局!
他被当枪使了!
还是一把主动送上门的蠢枪!
得罪镇北将军府的代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