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最深处。
青铜浇筑的四壁，幽幽地闪着微光。
这里是赵万金的领域。
然而此刻，这位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万宝楼楼主，正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锦袍的袖口被他无意识地反复捻弄，早已起了褶皱。
“先生……”
赵万金终于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面前，一个身穿朴素青衫的年轻人正安然坐着，悠闲地品着一杯热茶。
“清单上七成二的灵材异宝，已经有了眉目。其中三成已经入库，另外四成正在从各地分楼紧急调运，最多十日，便可全部汇集于此。”
赵万金先是汇报了进度，语速极快。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脸上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可……可是燕王那边！怕是已经知道了！”
“动用‘万宝令’，封锁内外，这等同于直接打了燕王的脸。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影卫的刀，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他越说越是心惊。
秦萧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这声响，在这死寂的密室中，竟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慌什么？”
秦萧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当然知道。”
什么？！
赵万金的呼吸都滞涩了。
他预想过秦萧的各种反应——凝重、安抚、甚至是不屑，却唯独没料到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平淡。
“他不但知道，现在应该已经暴跳如雷，把书房都砸了。”
秦萧的语气毫无波澜。
“然后，他会命令他手下那条狗，动用所有埋在你这里的‘钉子’，不计代价地查探我们的虚实。”
赵万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钉子！
他当然清楚，万宝楼这块肥肉，燕王不可能不派人盯着。
可究竟是谁，埋了多少，埋了多深，他却一无所知。
这就像悬在头顶的无数把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看着赵万金失魂落魄的样子，秦萧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本薄薄的册子，扔在桌上。
“喏，你要的东西。”
赵万金下意识看去。
那是一本很普通的线装名册，封面没有任何字迹。
他将信将疑地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啪嗒一声，他手中那份厚厚的进度宝册掉在地上，墨迹未干的字迹晕开一片。
他的手在抖，不是轻微的颤，而是无法抑制的筛糠般的剧烈抖动。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上面，从万宝楼新入门的学徒，到跟随他数十年的老掌柜，一个个名字、职位、平日里的习惯、甚至与影卫的接头暗号，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这怎么可能！
燕王府的暗线，竟被这位先生摸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一位心腹侍妾的名字！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看得通通透透，毫无秘密可言。
“先生……您……”赵万金的声音干涩嘶哑，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团火。
“拔了？”
秦萧问，像是在问晚饭吃什么。
“拔！现在就拔！把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千刀万剐！”赵万金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被背叛的愤怒。
“蠢。”
秦萧吐出一个字。
赵万金的怒火瞬间被浇灭，愣在原地。
“拔了他们，燕王不就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人？他只会变得更加警惕，手段也会更加隐秘狠辣。”
秦萧的手指在名册上轻轻一点。
“留着他们，用他们。”
“从现在起，你要‘无意间’让这些‘钉子’探听到一些消息。比如，那位炼丹宗师脾气古怪，贪得无厌，又索要了一批更罕见的宝贝。再比如，你赵大楼主为了凑齐这些东西，已经变卖祖产，焦头烂额，甚至不惜挪用给燕王准备的军费。”
“把我们塑造成一对贪婪又愚蠢的组合，让他觉得，我们是囊中之物，随时可以收割。”
秦萧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让他放松警惕，让他轻视我们，让他以为自己才是那个黄雀。”
赵万金听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玩？
这已经不是计谋了，这是在玩弄人心！
将燕王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看着秦萧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名为“敬畏”的情绪。
“可是……影卫的刺杀……”
赵万金还是不放心，那些杀手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秦萧仿佛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放在桌上。
“这里面有三十六颗‘龟息锁魂丹’。分发给你绝对信得过的核心手下。”
“服下后，影卫的任何追踪秘法都将失效。他们的刺杀之术，十成威力废掉八成。”
秦萧顿了顿，补上一句。
“而且，一旦有影卫在他们身边催动杀意或者秘法，丹药的力量就会被激发，反向在刺客身上留下一道三天之内都无法消除的神魂烙印。”
“届时，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就不好说了。”
轰！
赵万金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如果说那份名册让他感到震惊与恐惧，那这瓶丹药，就让他感到了神迹！
防备刺杀！
反向追踪！
这等于是把燕王最锋利的刀，变成了一群会自己暴露位置的靶子！
他看着桌上的名册和丹药，再看看云淡风轻的秦萧，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与动摇，彻底烟消云散。
什么燕王，什么未来，在这样的神鬼手段面前，都成了笑话！
这哪里是找了个靠山？
这分明是抱上了一条真正的九天神龙的大腿！
赵万金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利益。
他躬身下去，头颅几乎触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语气，沉声说道：
“赵万金，愿为先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秦萧扶起他。
动作很轻。
他看着赵万金，缓缓说道：“记住，你是万金楼的主人，是京城首富赵万金。你要演的，不是一个奴才，而是一个枭雄。”
“你要让他觉得，你急于得到我的支持，不惜倾家荡产，甚至变得愚蠢，变得不理智。”
秦萧的手指在赵万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那力道很轻，却让赵万金感觉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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