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眼前竟然抄出了如此多的金银财宝,赵广源狠狠啐了一口,眼珠子瞪得溜圆,
“这帮老狗家里藏着金山银山,就他娘的想拿一千两打发叫花子?”
周通摸着后脑勺喃喃道:
“这得搜刮了多少年民脂民膏。”
卢楷也长长叹了口气,眼中充满愤怒:
“幸好军师把这些害虫都杀了,杀得真好!”
秦骁面无表情地扫过这令人窒息的财富,声音冷硬如铁:
“将刘、杨、张三家所有田产、房契、商铺契约,马上登记造册,给清远县其他所有地主带个话,三天内,主动交出田契地契,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要是有不上交藏着的或者直接想跑的,抓到立斩。”
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清远县剩余的那些中小地主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县衙户房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一张张盖着各家家主私印、带着主人绝望颤抖笔迹的土地、产业献纳文书,如同雪片般堆积到秦骁的案头。
偶有几个心存侥幸或试图携细软潜逃的,尚未摸到城门,便被如影随形的锦衣卫揪了回来,下场唯有城门外新添的几颗血淋淋的头颅示众。
整个清远县的地权,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彻底抹平、重塑。
三日后,县衙东侧巨大的告示墙前,人潮汹涌,万头攒动。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目光死死盯着墙上刚刚张贴出来的、墨迹淋漓的巨大榜文和旁边悬挂的清远县田亩新图。
几个识字的秀才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中间,声嘶力竭地大声念诵着榜文的内容:
“奉柱国公秦骁令:清远县土地兼并,积弊深重,民失其土,困顿流离。今查抄逆产,丈量田亩,厘定新政如下:
“一、凡清远县在册之无地、少地良民,按家中丁口,计口授田!男丁、妇人、及十岁以上孩童,皆可得田!所授之田,名曰口分田,永为耕种之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猛地抓住身边儿子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栓子你听见没,咱家也能有自己的地了?”
“二、口分田只许耕种,不得买卖、典押、遗赠!若耕作不力致田地荒芜,或私下交易,官府有权收回,另授勤勉之民!”
“三、所授田亩,按土地肥瘠分三等,定赋额!所产粮食,除缴纳定额田赋外,余者尽归耕者所有!”
“四、招抚流民,凡愿落户清远垦荒者,亦按丁授田,免赋三年!”
一个瘦小的妇人怀里抱着面黄肌瘦的孩子,听着听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咱们以后能吃饱饭,不用再给刘老爷当牛做马看脸色了。”
孩子懵懂地看着母亲激动的泪水,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想替她擦。
狂喜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整个人群!
几个县衙小吏在士兵的保护下,抬着厚厚的册簿挤进人群,在高台上设下桌案。
激动的人群立刻排起了长龙,队伍扭曲着延伸出去,望不到头。
一张张承载着希望与汗水的桑皮纸被郑重地、颤抖地捧在手中。
“我早就说过秦公爷是好人,那女帝瞎了眼。”
“秦公爷给咱们发粮,现在又分地,这样的英雄被朝廷通缉,这大奉的天,早就该换了。”
“从今往后,清远县只认秦公爷,朝廷的狗官敢来,老子第一个拿锄头跟他们拼了。”
几个总角孩童不明所以,却也被这滔天的情绪感染,稚嫩的声音跟着大人一起喊着含糊不清的秦公爷。
无数人涌向简陋的土地庙,自发地将秦骁的名字刻在木牌上,恭恭敬敬地供在香案最中央。
而在城门口,几个衣衫褴褛的外乡人,正被这震天的呼喊吸引。
他们眼中闪烁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光芒,清远县均田授地的消息,迅速被传播了出去。
清远县的喧闹声浪隐隐传来,县衙后宅的小院里却难得的宁静。
几株老梅虬枝盘错,在清冷的空气中倔强地吐着几点红蕊,暗香浮动。
秦骁正对着锦衣卫送来的军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上清远与铁壁关之间划动。
“吱呀!”
院门被轻轻推开,夏清荷端着一个粗陶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里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几碟小菜,还有一小壶温热的黄酒。
“忙了一天,连口热乎饭都顾不上。”
夏清荷声音清脆,将托盘放在秦骁案头,
“天塌下来也得吃饭。你瞧瞧你,眼窝都青了。”
秦骁抬起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道:
“劳烦大当家亲自送宵夜,属下受宠若惊。”
夏清荷白了他一眼,脸颊却微微泛红,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小杯黄酒,
“快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秦骁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热气,
“这几日委屈你了。”
夏清荷哼了一声,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蛮:
“我夏清荷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周家小姐有本事,能帮你管钱庄,那是好事。”
夏清荷顿了顿,那双杏眼在火光下亮得惊人:
“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在鹰嘴崖上把你捡回来,又是谁陪你从几十个兄弟打到现在这份基业的就行。”
夏清荷语气带着特有的直白和骄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秦骁心头一热,伸手握住了夏清荷微凉的手。
夏清荷的手指并不细腻,虎口处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薄茧,却让秦骁感到无比踏实。
秦骁带着笑意和不容置疑的肯定,
“没有你,我早就冻死在鹰嘴岭的雪地里了。”
夏清荷看着秦骁,脸上的神色极为认真:
“秦骁,我知道你肩上担子重,但你别什么都一个人扛着,我夏清荷手里的刀,随时为你出鞘!”
夏清荷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青松。
秦骁没有过多言语,用力将夏清荷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这一刻,什么军国大事仿佛都暂时远去了。
小小的后宅里,只有彼此的气息和温度,是这乱世烽烟中,最珍贵的安宁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