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潮湿霉味尚未散去,林墨指尖残留的暗沉星辉余韵仿佛还在皮肤下隐隐跳动。
星蚀吐息的霸道与小黑的餍足感在识海中交织,静思池底那未知物体的共鸣却如同悬在心头的警铃,嗡嗡作响。
然而,天青市的另一端,苏家庄园内却弥漫着截然不同的氛围。
沉渊议事厅内,沉重的红木长桌泛着冷硬的光泽。
苏晚晴端坐在长桌末端,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挺立的霜竹。
她面前光洁的乌木桌面上,倒映着她苍白却依旧冷艳的侧脸。
S级冰凰之灵带来的天然威仪仍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灵脉深处那道蚀骨蛇毒留下的裂痕,正随着每一次呼吸隐隐作痛不断蚕食着她的根基。
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维持住那份“冰凰女神”应有的从容。
会议的主题,是二长老苏岳提出的《凝玉膏产能扩建及技术升级议案》。
“诸位,”苏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年约五旬,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一身剪裁得体的深青色长衫,袖口处一枚不起眼的黑曜石袖扣偶尔折射出冷光。
“最新的市场反馈和帝都武道协会的内部评估已经明确。
凝玉膏,作为淬炼灵脉、辅助突破的珍品,需求缺口正在急剧扩大。
帝都方面,甚至将其列为‘战略级辅助资源’。”
他指尖在面前悬浮的光屏上轻轻一点,一组组复杂的数据流和令人咋舌的利润预测图表瞬间铺满整个长桌上方。
“机遇就在眼前!我们苏家,作为凝玉膏的创始家族和最大供应商,若不抓住时机,迅速扩大产能,提升品质,市场份额将被后来者蚕食殆尽!
我提议,立刻启动‘霜华计划’,扩建三条全新生产线,并引入最新的‘寒萃冷凝技术’。”
数据很漂亮,前景很诱人。几位长老看着图表上飙升的曲线,眼中难掩热切。
凝玉膏是苏家的根基之一,若能借此更上一层楼,家族实力将大增。
然而,就在一片低声赞许和议论声中,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冰珠落玉盘,清晰地响起:
“我反对。”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声音来源——苏晚晴身上。
她迎着众人或诧异或审视的目光,缓缓站起身。
指尖在光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另一组数据,正是关于核心原料“霜纹草”的十年产量报告。
“二长老所言的市场需求,晚晴不敢妄议。
但增产的核心前提,是原料充足。”
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冰系能力者特有的质感,
“霜纹草,性喜极寒,生长周期长,对环境要求苛刻。
近十年来,其主产区‘北境霜谷’的产量波动极小,从未突破现有峰值。
请问二长老,扩建三条生产线所需的巨量霜纹草,从何而来?
莫非我们掌握了新的或者未被记录的霜纹草产地?
又或者,‘寒萃冷凝技术’能凭空造物,大幅降低原料消耗?”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切中了议案最核心的悖论。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几位刚才还面露兴奋的长老,眉头也微微蹙起。
原料确实是硬性限制。
苏岳脸上的儒雅笑容丝毫未变,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翳。
他轻轻抚平袖口一丝并不存在的褶皱,那枚黑曜石袖扣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幽暗的光泽——若细看,那袖扣的造型竟是一条被利剑贯穿的毒蛇,与军方“磐石”的徽章如出一辙,却又带着更深的诡谲。
“晚晴侄女,”苏岳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包容笑意,
“你是我苏家百年不遇的天才,身负S级冰凰,前途无量。
家族的未来,自然需要你这样的栋梁去支撑。
但术业有专攻,商业运作、资源调配这些俗务,自有长老会和专业团队去操心。
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全力修炼,争取在即将到来的‘百校联考’中为我苏家再添荣光。至于霜纹草来源……”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自然是商业机密,关乎家族命脉,非核心决策层,不便深究。”
这番话,表面是关心,实则绵里藏针。
先将苏晚晴高高捧起,定位在“只需修炼的天才”位置上,再用“商业机密”堵住她的质疑,最后隐晦地点出她“身体欠佳”的事实,暗示其判断力可能受影响。
“二长老此言差矣。”苏晚晴毫不退让,冰蓝色的眼眸直视苏岳,“凝玉膏是苏家根基,其原料来源是否稳定、合规,直接关系到产品质量和家族声誉!
我身为苏家一员,有权了解关乎家族命脉的决策细节!
若真有新的霜纹草来源或突破性技术,为何不能公示?
若没有,如此盲目扩产,以次充好,岂不是自毁长城?
届时市场反噬,帝都追责,谁来承担?”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灵脉深处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剧痛,她强忍着,指尖在桌下微微颤抖,面上却依旧冰寒一片。
“够了!”坐在主位的大长老,苏晚晴的祖父苏震山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厅内所有声音。
他目光扫过苏晚晴,带着一丝复杂,更多的却是家族掌舵者的决断。
“晚晴,你二伯说得对。你的心思,应该放在修炼上。
凝玉膏之事,家族自有考量。苏岳的议案,数据详实,前景可观,家族需要抓住这次机遇。扩产计划,即刻启动!散会!”
“祖父!”苏晚晴心中一急,还想再争。
“执行决议!”苏震山一锤定音,目光如电,带着不容反驳的压力。
苏晚晴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她看着祖父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看着二伯苏岳嘴角那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再看看周围长老们或沉默或无奈的表情,一股冰冷的无力感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比灵脉的蚀骨之毒更冷。
她知道,自己输了。
在家族利益和所谓的“大局”面前,她一个“只需修炼的天才”的质疑,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默默地坐回位置,挺直的脊背仿佛承受着千钧重担。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场。
苏岳经过苏晚晴身边时,脚步微顿,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虚伪的关切低语:
“晚晴侄女,脸色不太好,可要多保重身体啊。家族的未来,可都系在你身上呢。”说完,他状似无意地再次整理了一下袖口。
这一次,苏晚晴清晰地看到了那枚袖扣的全貌——一条狰狞的毒蛇,被一柄古朴的利剑贯穿!
这图案……冰冷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这绝不是苏家的徽记!
这图案透出的阴冷、诡谲,与她在父亲遗留的军方密档中见过的、描述某个隐秘敌对组织的图腾碎片……何其相似!
苏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议事厅只剩下苏晚晴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她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摊开紧握的手掌,掌心赫然是几个被指甲刺破的血印,一丝殷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扩产令已下,阴谋正在家族内部生根发芽。
而那个袖扣的秘密,像一道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必须做点什么。
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