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好货，在全村人有意无意地注视中，解放卡车出了村口，朝县城驶去。
过不多一会，严东升家的堂屋里，长椅板凳，高高低低坐了七八个人，还有没捞到坐位的，靠着墙壁还站了两三个。
基本上，都是严东升的亲支近派，也是他能坐稳村支书位子的依仗之一。
“叔，打听过了，好像种的是竹荪。”严小毛躬着身子，站在严东升面前，低声说。
“竹荪？！”
严东升心里又是一阵打鼓，这是第二个人跟他说，陆家种的是竹荪了。
刚才他在屋子外面，远远看着，那一筐筐抬上货车的竹筐，虽然面上压着土绵纸，用细麻绳扎得紧紧的。
不过竹筐缝隙里，隐约透着白色。
“这要是竹荪，那么多个竹筐，得有多少斤啊。”
开口的老头坐在严东升右手边，嘴里叼着一杆旱烟。
“怕不是有几百斤？”有人低低说了一句。
严东升心里一阵郁结，不由抬眼瞪了过去，“几百斤竹荪，你也敢想，哪里能有那么多。”
“怕是最少一两百斤是有。”叼烟杆的老头嘟囔了一句。
严东升一瞪眼，这老头叫严家富，算起来是他的爷爷辈。
虽然平时不敢在他面前拿大，不过严东升也不好当着这么多族人训斥。
只能大声朝其他说，“怎么了，眼红啦？”
堂屋里的人，微微响起了一片议论声，好像屋里突然飞进来一群苍蝇。
“叔，你要给我们严家打算打算啊。”有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鼓起勇气开口。
声音虽然不大，不过很快赢得了许多附和声。
“打算？”严东升胸口又憋上了，“这几年还不够为你们打算。”
“就说这次承包，最好的鱼塘，果园，不都给你们弄下了。”
“过两个月，到了季节，把塘鱼和水果一卖，哪一家不挣个几千块钱的？”
堂屋里的嗡嗡声稍微低了点，的确，严东升仗着职务便利，这白石村的严姓族人，是比姓陆的日子过得好不少。
“咱们辛辛苦苦一年，也就挣个几千块，可这陆常福家，才个把月工夫。”
严家富从嘴里拿下旱烟杆，在椅子腿上敲着，抖着烟锅里的灰。
“这一趟，怕不是能卖个几万？”
不知道谁又说了一句，“怕要十几万。”
“十几万？你怎么不去抢。”严东升听得怒火攻心，声音越来越大，“这是种的，不是天然的，哪能卖那么高价钱？”
“再说了，你们眼红有什么用？这是陆家独门的手艺，能告诉你？”
“要我说，当时就不应该把老竹林包给他们家。”不知道哪个，低低说了一句。
“啪！”
严东升这下是气坏了，抄起装水的瓷杯往地上一砸。
现在各家的屋里，都是夯土地，瓷杯倒是没碎，不过原来平整的泥土地上，给砸了个深深的印子。
“好啊，一群白眼狼，跑我这里马后炮。”
严东升胸口的血直往脑袋里冲，伸出手，一个个点着，“早干什么去了，老竹林不包给他们家，是你要？”
“你要，还是你能要？！”
所有人，面对着严东升伸出的手指，都低头转开了目光。
“东升啊，大家也不是怪你，只是没想到么。”严家富赶紧打圆场，“坐下慢慢说嘛。”
“这种竹荪，这么好的生意，可不能叫他们陆家独占了。”
“你可得给咱们想想办法。”
严东升看着压住众人，气哼哼坐了下来，“办法？我没办法，我又不会种。”
“你们一个两个也不用想瞎了心，光是竹林，没技术，你们连林地使用费，都交不起。”
堂屋里顿时一阵沉默，没技术是死穴。
这些人，多多少少都种过白蘑菇。
种竹荪的技术看着就比种白蘑菇高级，这不会，想得再多也是白搭。
看着满屋的人不吭声，严东升的气多少顺了点，说他自己不眼红，那是假的。
但是从什么地方，能把陆家种竹荪的技术给偷出来，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东升叔，我有个主意，您看......”严小毛看着众人不吭声，心里不由得意起来。
这一阵，他在大棚附近，偷偷观察了很久了，想来想去，憋出个计策来。
“你有主意？说！”严东升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这，这么多人，要不......”严小毛有点不甘心，大家没主意的时候，他有主意，这本来是提升自己在东升叔心里地位的好时机啊。
“就这说，都是自家亲戚。”严东升不耐烦地挥挥手。
“嗯，是这样，我看平时，在大棚里头的，是陆家几个亲戚。”严小毛边说，小眼睛边眨个不停。
“陆常福一家不肯说，可她们几个就不一定啊。”
“你可拉倒吧，人家一个姓的，能告诉你一个外人。”堂屋里，好几个人都不屑地开口。
“嗯，别吵，”严东升伸手止住众人，这话倒是提醒了他。
“你去试试，看看谁愿意跟咱们干，要是她们没想明白，你就给她们捋捋。”
“叔，别白费功夫了，她们......”旁边有人说话。
“屁话，你个猪一样的脑子，还不如小毛。”严东升气哼哼地说，“听说陆家就管三顿饭，每天额外给一块钱。”
“这几万块钱的生意，你学会了，你不想单干？”
“还一个姓，你们刚才吵吵的时候，当我是一个姓的吗？”
堂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这时候，哪怕再笨的人也明白了。
对啊，这么大的利益，学会了怎么种，怎么可能不出来单干。
单干要搭棚子，要买塑料薄膜，这都需要不少钱啊，到时候一边拿钱一边出技术，这事情不就成了吗？
严东升的脸色和善了不少，拿了包乘风，想想又掏出五块钱，递给严小毛。
“小毛啊，你嘴皮子溜，脑子好，这次好好干，要是成了，叔给你留个份子。”
严小毛千恩万谢，把烟接了过来，把胸脯拍得山响，“叔，你放心，别人不好说。”
“那个小寡妇李红梅，我指定能把她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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