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陆明,拜见宗主。”
陆明不敢有丝毫的托大,恭恭敬敬地,对着那名中年道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之礼。
青云宗主缓缓抬起头,他那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眼眸落在了陆明的身上。
在那一瞬间,陆明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从肉体到神魂,甚至连自己脑海中那关于“系统”的这个最大秘密,都仿佛要被这双深邃的眼睛彻底地洞穿!
“来了。”
宗主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个石凳。
“坐吧。”
“陪本座下一局棋。”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也没有提任何事情,就仿佛这只是一场长辈与晚辈之间最寻常不过的一次对弈。
陆明的心中却是凛然。
他知道,这场棋局便是对自己的一场考验。
棋局很快便开始了。
宗主执黑陆明执白。
棋枰之上,宗主的落子大开大合,带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每一枚黑棋落下,都像猛虎在领地间巡行,低吼着压迫而来,把陆明白子的地盘一寸寸碾紧。
棋局之外,他那看似闲聊的言语,也和棋风一般无二,一句接着一句,不紧不慢地敲在陆明心上。
“唔…听说,你前阵子去了趟剑冢?”
他捻起一枚棋子,指腹缓缓摩挲着棋身光润的边缘。
“还听说,”棋子落下,发出清脆声响,“星渊里…也出了点岔子?”
他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陆明没什么表情的脸:“王尘和陈枫…唉,都是我宗里难得的好苗子,说折就折了,可惜喽…”
他这话听着像在惋惜,字字却像淬了冰的重锤,分明在提醒陆明:最近招惹的因果是非,未免太多了些。
面对这棋里棋外的双重夹击,陆明指节微曲,稳稳夹着颗白子,面上看不出波澜。他的应对,守中有攻,乍看步步退让,实则守得滴水不漏。
总能在对方气势汹汹锁死局面的当口,于那几乎不可能的缝隙里,悄然拈出一线生机。
宗主每句话刺来,他便坦然应声。
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认。
但他同时也言明,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皆因自保而起从未有过主动惹是生非的念头。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
他的心性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与成熟。
这一切,都让那位看似在步步紧逼的青云宗主在心中暗暗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
棋局终了。
最终,以陆明白子半目的微弱优势险胜收场。
整个棋盘之上,黑白二子纵横交错,竟呈现出了一副黑龙与白龙相互缠斗相互制衡谁也无法奈何谁的奇妙景象。
“你很好。”
青云宗主看着眼前的棋局,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他看着陆明,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第一次露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满意。
他突然问出了一个让旁边那名一直侍立,负责倒茶的长老都大惊失色差点将手中茶壶都打翻在地的问题。
“陆明,你可愿拜我为师?”
“成为本座的关门弟子?”
此言一出,整个天极峰顶都仿佛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之中!
宗主的关门弟子!
这是何等天大的荣耀!
这意味着,只要陆明点一下头他便能立刻一步登天!
他将拥有整个青云宗最顶级的资源最强大的功法以及最尊崇的地位!
甚至,就连那遥不可及的未来的宗主之位,都将变得唾手可得!
然而。
面对这份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无上机缘。
陆明在思索了片刻之后。
竟对着青-云宗主缓缓地躬身一拜。
然后,用一种无比平静也无比坚定的语气婉言拒绝了。
“多谢宗主厚爱。”
“只是弟子闲云野鹤惯了,心无大志,只求逍遥。”
“恐辜负了宗主的厚望。”
他知道,一旦他点头,他必将彻底地卷入宗门最高层的那无尽的权力漩涡之中。
他的一举一动都将代表着宗主的意志。
他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而这与他追求绝对自由快速变强的本心不符。
看着那个竟敢拒绝了自己的陆明,青云宗主先是一愣。
随即,他非但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抚掌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好!很好!”
“有风骨,有傲气,不为权势所动,不为外物所迷,坚守本心!”
他看着陆明,眼神中的欣赏变得更加的浓郁。
“咱青云宗几百年才养出的这么一条真龙,果然没看走眼!”
宗主捻着胡须,笑声里满是藏不住的得意,看样子还想再夸几句。
就在这时。
山道石阶上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负责传讯的长老满头大汗地冲了上来,衣袍都带起了山风。
他冲到宗主面前,胸口还在起伏,顾不上喘匀就急吼吼地道:
“宗主!林炎……出关了!”
青云宗主捻须的手指一顿,目光倏地转向陆明,那双洞察世事的眼里,掠过一丝难辨意味的微光,半晌才悠悠开口:“你这真龙,想扶摇直上?看来,眼前这道坎儿,是绕不过去了。”
他不再多言,只随意挥了挥袖袍。
陆明躬身一礼,转身,默默踏下了天极峰的石阶。
刚从云遮雾绕的主峰回到内门弟子聚居的山坳,一股熟悉又截然不同的冰冷气息,便如暗夜里的鬼火,凛冽地直刺过来,比记忆里何止强横了数倍!
陆明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
他抬眼,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投向内门区域中央那片最阔大的演武场。场中,一个穿着墨黑劲装的身影,正独自背着手站在那里,像根孤冷的石柱。
四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弟子,可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站在远处,竟没有一个敢踏进他周遭十丈之地。
那人影散发出的气息太沉、太冷了。
那是一种带着死寂寒意的渊薮,粘稠得仿佛能吞噬生机。
正是林炎!
闭关这些时日,他旧伤尽复。
更骇人的是,一身修为竟已悍然冲破关隘,直抵筑基后期!
连带着整个人都变了,如同褪去了一层旧壳。
从前的林炎,像一把淬着怒火的刀,锋芒刺得人皮肤疼;
眼下的他,却仿佛藏锋入鞘,所有戾气都敛了进去,只留下通体纯粹的、绷紧到极致的冷硬,无声无息,却更叫人心头发毛,那是暴风雨前死寂的压抑,蓄势待发的凶机仿佛无声的箭在弦上,只待扣弦那一瞬的凄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