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珈听到褒姒那句‘你到底还是不是本宫的人’,瞬间脸色煞白,惶恐地伏低身体,急切地想要解释:
“娘娘!奴婢......”
“行了,”褒姒慵懒地打断她,声音听不出喜怒,“起来吧,过来,跟本宫说说,太子近来在东宫,都做了些什么。”
璃珈心中忐忑,却不敢违逆,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美人榻旁,在褒姒眼神示意下,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低声禀报起东宫近况。
从太液池宴请晋王,到用四箱石头换取晋王出手解决产业麻烦。
从皇帝拨付一百万两“赔偿”,到拨付五十万两给江兰晞筹备商队购粮运盐......
褒姒闭目听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偶尔凤眸微睁,掠过一丝精光,却始终未置一词。
......
东宫。
一名身着内侍省服饰的小宦官匆匆而来,在东宫侍从引领下,来到太液池畔。
李陵坐在钓鱼,姿态悠闲。
“圣人口谕:宣太子殿下即刻入宫觐见。”小宦官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池畔的宁静。
李陵握着钓竿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缓缓将鱼竿交给旁边的侍女,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受宠若惊。
“儿臣遵旨。”
他整了整衣冠,没有多问,随着小宦官离开了东宫。
......
宫中,紫宸殿偏殿。
殿内燃着龙涎香,气氛却有些凝滞。
老皇帝李景靠坐在宽大的御榻上,肥胖的身躯将软垫压得凹陷下去,脸色带着病态的潮红和挥之不去的阴郁。
他看着下方恭敬行礼的太子李陵,浑浊的目光锐利如刀。
“听说......”李景的声音一种沉重的威压,“飞骏马场转交给右骁卫的那批病马......是你所为?”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李陵,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李陵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闻言身体似乎微微一僵。
他抬起头,脸上先是恰到好处的惊愕和茫然,随即眼神闪烁,流露出一种欲言又止,顾虑重重的神色。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侍立在御榻旁的两名老宦官和几名低眉顺眼的宫女,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含糊的。
“父皇......此事......此事......”
李景看着他这副吞吞吐吐,似有隐情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疑窦更深。
他沉声道:“怎么?有什么话,是你说不出口的?”
李陵脸上挣扎之色更浓,他再次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殿内侍立的宫人,那眼神中的‘顾忌’几乎要溢出来。
他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压得极低:“父皇,此事......能否......容儿臣近前......单独禀报?”
李景盯着他看了片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但也想听听这逆子到底能编出什么花样。
他挥了挥肥胖的手,声音疲惫:“都下去吧。”
“是。”殿内的宦官宫女如蒙大赦,立刻屏息凝神,悄无声息的鱼贯退出了偏殿,厚重的殿门被轻轻合拢。
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空气仿佛更加粘稠沉重。
李陵这才直起身,脸上那份恭谨和犹豫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小心谨慎,唯恐隔墙有耳的神情。
他快步走到御榻前,微微弯下腰,凑近李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神秘和紧张:“父皇,其实那批马......”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就在李景全神贯注倾听,身体微微前倾的刹那——
李陵眼中凶光暴射,他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猎豹般猛地弹起,强壮的手臂如铁箍般瞬间勒住了李景肥胖的脖颈。
“呃......!”李景猝不及防,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的闷哼,浑浊的双眼因极度的惊愕和窒息而瞬间瞪圆。
他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求生力量,拼命挣扎,双手胡乱地抓向李陵的手臂和脸庞,双腿在榻上疯狂踢蹬,沉重的身躯带动着御榻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然而,李陵似是早有准备,身体死死压制住他。
另一只手闪电般抄起御榻上一个厚实的锦缎软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捂在了李景的口鼻之上。
“唔......唔唔——!!”
李景的挣扎瞬间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和闷吼。
他目眦欲裂,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凸出,死死瞪着上方李陵那张因用力而扭曲、充满杀意的脸。
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滔天的愤怒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肥胖的身躯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弹动、抽搐,双手指甲在李陵的手臂上抓出道道血痕,双腿的踢蹬越来越无力......
李陵咬紧牙关,手臂上的肌肉贲张如铁,死死勒紧,另一只手将枕头按得密不透风。
他能感受到身下那具身躯传来的疯狂挣扎,能感受到老皇帝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
只有肉体沉闷的挣扎声和喉间绝望的嗬嗬声在死寂的殿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李景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凸出的眼球渐渐失去神采,抓挠的手臂无力地垂落,肥胖的身躯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无意识的、细微的抽搐。
李陵依旧死死勒着,捂着,直到确认身下再无一丝生机。
他缓缓松开手,看着李景那张因窒息而青紫肿胀、双目圆睁、写满惊骇与不甘的脸,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手臂上的抓痕火辣辣地疼。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陵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决绝。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袍,抹去额头的汗水,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极致的惊恐和悲痛,猛地扑倒在御榻旁,发出撕心裂肺、足以穿透殿门的悲号:
“父皇!父皇您怎么了......快来人啊,传御医,传御医......”
......
三日后,太极殿前。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九重玉阶之上,巨大的丹陛森然矗立。
下方,黑压压的文武百官如同沉默的礁石,按品阶肃立。
玄色的朝服连成一片肃杀的海洋,无数道目光复杂难明,惊疑、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死寂的空气下暗流汹涌。
没有人支持他,晋王、赵王......这些野心勃勃的兄弟,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与杀意。
朝中那些根深蒂固的门阀世家代表,脸色阴沉,即便是那些一直以来保持中立的老臣,眼中也充满了忧虑与茫然。
然而,老皇帝李景‘突发恶疾暴毙’的消息太过突然,贵妃褒姒以雷霆手段迅速掌控了内宫禁卫,联合几位被拉拢或震慑的宗室元老,强硬地压下了所有质疑的声音。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李陵,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在无数道或冰冷、或愤怒、或麻木的目光注视下,李陵的身影出现在丹陛之下。
他身着玄黑为底、绣十二章纹的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玉垂落,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
衮服宽大,却更衬得他身形单薄,仿佛承载不起这袭象征至高权力的沉重华服。
他一步一步,踏上了玉阶。
脚步落在玉阶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百官的心头。
玉阶两侧,执戟的金甲卫士如同冰冷的雕塑,散发着森然寒气。
他走得并不快,甚至有些沉重,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冕冠垂下的玉旒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遮挡了视线,也隔绝了下方那无数道足以将他刺穿的目光。
他能感受到下方那些兄弟们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能感受到晋王李珩藏在温润表象下,冰冷刺骨的寒意,能感受到那些门阀重臣无声的抗拒。
终于,他踏上了最后一级玉阶,站到了那象征着九五至尊的御座之前。
巨大的盘龙金椅在略显昏暗的天光下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礼部尚书捧着传国玉玺,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始宣读冗长而庄严的即位诏书。
浑厚的钟声在宫城中沉重地回荡,宣告着新时代的降临。
“......天命所归,神器有主......谨遵大行皇帝遗志,太子李陵,仁孝聪敏,克承大统......即皇帝位......
诏书宣读完毕,钟鼓齐鸣,响彻云霄。
在司礼太监尖细的“跪——”声中,下方那黑压压的,沉默的百官,齐刷刷地跪伏下去。
无数头颅低垂,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排山倒海般涌上丹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震耳欲聋,充斥着整个宫城。
李陵缓缓转身,面向百官,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过那冰冷坚硬的盘龙扶手,然后,稳稳地坐了下去。
玄色的龙袍铺展在宽大的御座上,冕旒垂下的珠玉轻轻晃动,遮挡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
他微微抬起下颌,透过晃动的玉旒,俯视着下方那一片跪伏的文武百官,微微抬手:
“平身......”(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