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的粮行分官营和私营,官营粮行的名称根据职能和层级等特定名称来命名,归司农寺管理。
官营的粮行,一般在名称上都有着官方机构的明显特征。
如属于通过‘平籴平粜’来调节粮价的‘常平仓’下层机构的粮行,名称通常叫做常平粮行,或常平粮肆。
私营店铺的名称偏好‘某记’‘某家’等姓氏标识,或结合地理特征。
如李陵的渭水米行,以及收购了渭水米行的纪氏粮铺,从名字上就能够看出是私营粮行。
“纪氏粮铺......”
李陵轻声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奇问道:“这纪氏粮铺是什么来路?”
武安侯他知道,武安侯赵怀,是晋王的人。
那什么纪氏粮铺,他就不清楚了。
不过对方既然有本事在这种时候,以5000贯的价格收购了渭水米行,说明对方肯定是有靠山的。
否则,就算借渭水米行的管事闾扬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以这种等同于白送的价格,把渭水米行卖给那什么纪氏粮铺。
璃珈清冷的声音如同平静的池水,掀不起丝毫波澜,继续汇报道:
“纪氏粮铺乃长安城内颇具规模的私营粮商,主事者名为纪宏,一介商贾,其家族在关中经营粮米、布帛等生意已有两代。”
她略作停顿,补充了道:“纪宏有一女,名唤纪婉柔,三年前入了武威伯府,被武威伯府三公子梁烁的妾室。”
“武威伯府?梁烁?”李陵微微凝眉,似乎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
良久,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
在这长安城,随便丢块砖头砸到的都是侯爵和公爵。
别说什么武威伯府的三公子了,就是武威伯是谁,李陵的脑海中都没什么印象。
璃珈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平静地接着说道:“武威伯府虽爵位不高,但近年来颇为活跃。”
“其背后倚仗的,乃是齐王。”
“齐王?李睿?”
李陵微微一怔,旋即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老五的人,这就难怪了......”
五皇子李睿,母族是琅琊王氏。
齐王在地方治理这方面,还是颇有能力的,在地方上兴修水利、发展商贸、稳定民生,有着丰富的地方治理经验和实绩。
当然,到底是他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做到的那些事情,还是靠着琅琊王氏的帮忙,李陵就不太清楚了。
齐鲁地界的百姓,对齐王的评价颇高,都说若是他成为了大夏的下一任皇帝,一定会是一个富国利民的明君。
不过这位齐王给李陵的印象却不怎么好。
在李陵的印象中,这位齐王自诩文武全才,眼高于顶,十分鄙视寒门。
那货甚至曾公开跟身边的人说的原话:李陵那样的货色,也配为太子?
原身听到这话后,气的砍死了好几个东宫的侍女和小宦官。
李陵倒是觉得齐王那话没什么,他巴不得齐王能够更嚣张一点,来帮他吸引其他皇子的火力呢。
原身只要心情不好,就会拿东宫的侍女和小宦官撒气,也不怪人家看不起他。
璃珈见李陵似乎没什么反应,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之色:“殿下难道不生气?”
“生气?”李陵怔了怔,旋即拿起矮脚桌上的白玉酒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酒水,喉间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现在被禁足在东宫之内,换做我是他们,也会趁机侵占我的那些产业。”
“等我出去之后,再想办法夺回来就是了。”
无论是培养势力还是豢养私兵,都离不开钱。
皇位之争,不是请客吃饭,换做自己是那些皇弟们,也会抓住这个机会,对自己这个太子赶尽杀绝。
太子都已经失势被禁足了,当然得抓住机会剪除太子的党羽,断了太子的财路,让太子只能在东宫中等死。
别人抢自己的产业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抢才是脑子有问题。
璃珈犹豫了片刻,道:“绛云阁的管事何城,投靠了武安侯之后,开始大肆清洗那些依旧忠于你的人。”
“绛云阁中的不少女子被何城发卖给了胡商,七个都知死了三个,一个卖给了处木昆部的胡商,一个逃了。”
“剩下两个,跟着何城一起投靠了武安侯。”
寻常的青楼,老鸨的职位在都知之上,都知一般由顶级名妓兼任,负责接待高端客户并主持诗会。
可在带有情报组织性质的青楼内,都知就不仅仅只是顶级名妓了,还是绝对的心腹。
老鸨则只负责青楼整体运营,私下里无权过问都知的任何事情。
别说是过问都知的事情了,就是都知向老鸨汇报事情,老鸨也未必敢听。
何城这一手,可以说是彻底切断了绛云阁跟李陵之间的联系。
“何城......”
李陵的目光依旧落在水面,焦点却已经不在那根钓竿上了。
他沉默了良久,忽然开口道:“宫外有你们的势力吗?”
虽然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可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璃珈摇了摇头:“娘娘虽然受宠,可我们毕竟不是你们大夏人,朝堂之上也被你们大夏的世家门阀所把持。”
“在那些世家门阀的眼中,我们是异族。”
“你们大夏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殿下要是想知道一些宫中的事情,亦或是想要让奴婢在宫中帮你做些什么......”
“只要娘娘允许,奴婢或许还能为殿下尽一些绵薄之力。”
“可若是宫外......恕奴婢无能为力。”
“不过奴婢已经将您让商队前往褒国的事情告诉了娘娘,想来用不了多久,娘娘应该就会想办法让陛下解了您的禁足了。”
李陵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摇头轻叹了一声:“据我了解,你们娘娘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她能让你在我的面前听候差遣,已经算是她愿意试探性地跟我接触与合作的诚意了。”
“商队没有抵达褒国,她没有收到褒国传来的消息之前,想要让你们娘娘在父皇的面前为我说话,怕是有些困难。”
璃珈闻言张了张口,可滑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正如李陵所说,以贵妃娘娘的性格,能在皇帝的面前为李陵近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做一些遮掩,能够让她在李陵的面前听候差遣,已经算是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
无论是为李陵做遮掩,还是让她听后李陵的差遣,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还容易解释。
可一旦贵妃跑到皇帝的面前为李陵说话,帮李陵解了禁足,贵妃立马就会映入各方势力的眼帘。
按贵妃的说法就是,想要她帮忙可以,李陵得展现出他的价值。
璃珈沉默了许久,咬了咬牙:“奴婢明日入宫一趟,殿下放心,奴婢一定说服娘娘,让娘娘想办法帮殿下解了这禁足。”
李陵笑着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晚风习习,池面上的鱼漂却猛地向下一沉。
李陵手腕一抖,动作娴熟而迅捷,鱼竿瞬间绷紧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一番不算激烈的角力后,一条约莫巴掌大小的鱼儿被提出了水面,在夕阳余晖下徒劳地挣扎甩尾。
是条再普通不过的鲫鱼。
李陵随手将它取下,随手丢进旁边盛着少许池水的小木桶里。
鱼儿在狭小的空间里惊慌地游窜了几下,溅起几朵水花。
他看着桶里那条毫无特色的小鲫鱼,忽然没头没尾地感慨了一句:“神鱼息天池,有待风雷作。”
声音带着几分悠远,仿佛在说鱼,又仿佛在说别的什么。
随即,他转过头,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对着一脸不明所以的璃珈说道:“璃珈,把这条鱼好生养着,可千万别让它死了。”
璃珈的目光疑惑地投向桶里那条再寻常不过的鲫鱼。
李陵的笑容更盛:“这可是一条即将化龙的金背龙鲤,吃了它,能够美白养颜,延年益寿。”
“明日你入宫,替孤把这条金背龙鲤送给你们娘娘。”
璃珈低头,仔细地、反复地打量着桶里那条小鱼。
巴掌大小,灰扑扑的背,尾巴短小,怎么看都是一条最最普通的鲫鱼。
哪里来的金背,甚至连鲤鱼都不是,只是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鲫鱼,更遑论什么化龙。
她的脸色瞬间有些发黑,嘴角难以抑制地抽动了一下。
璃珈强压着性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清冷和僵硬:“殿下,您就算想要糊弄娘娘,至少也该弄条锦鲤。”
“你这别说是锦鲤了,甚至连鲤鱼都不是,未免也太敷衍了。”
“而且娘娘她也不爱吃鱼,激怒娘娘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实在想不通,李陵这样明目张胆地拿一条破鲫鱼去糊弄贵妃娘娘,到底图什么。
李陵闻言,哈哈大笑了一声:“不,你们娘娘爱吃鱼。”
“你肉眼凡胎,不识真龙,我不怪你,你只管送去便是。”
“告诉你们娘娘,这是我送给她的金背龙鲤,还是一条即将化龙的金背龙鲤,你们娘娘自然识得。”